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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救赎 ...

  •   赤司落景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无聊地丢开手机,小小的身躯向后倒去,那头如白橡木般无垢的细软发丝深深陷进米白色的长绒地毯里。

      月色透过落地窗斜斜切过室内,在他七彩琉璃般的瞳孔中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漂亮又空洞的眼眸里映着对面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电视光影。

      小孩子曲起一条腿,脚踝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整个人缩进宽大的丝绒沙发深处,像一只被遗忘在国外,华贵又慵懒无聊的猫。

      “呐,月斯~”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甜蜜又无聊的拖腔,“母亲大人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欺负了,我们作为听话又懂事的儿子,是不是应该…回国去看看?”他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像是在提议有趣的游戏。

      寂静在奢华的房间里蔓延。

      过了许久,旁边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像羽毛拂过琴弦。

      赤司瑾月从阴影中微微侧过脸,与落景张扬的漂亮不同,白皙如玉的面容更显温和,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同色的睫羽下,血眸没有丝毫温度,偏偏唇角噙着掌控全局的微笑,他抬起手,指尖夹着一份薄薄的文件,“我拿到DNA检测报告了,要看吗?”

      “你知道的~”赤司落景双手捧住脸颊,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悬空的脚,白橡木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颤,“血缘关系对我的意义从来不大~”

      他拖长了尾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娇纵。

      “看样子你早就猜到了。”赤司瑾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将文件随意搁在一边。

      “别说的我跟个傻子似的~”赤司落景撇撇嘴,七彩眼瞳里流转着狡黠的光,“就老头子对她的重视程度,她不是正主都说不过去。”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掺入一丝真实的郁闷,鼓了鼓脸颊,“不过月斯,就算我们屁颠屁颠跑回去献殷勤,人家可是有贴心小棉袄的~哪儿看得上我们这两个亲生儿子?”

      赤司瑾月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似在认真思索,半晌,他轻声道,“她们长得很像。”

      “哦?”赤司落景挑眉,七彩瞳孔里瞬间盈满夸张的兴味,他捂着肚子,笑得肩膀直颤,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看上她那张脸蛋了?她有我美嘛?我可是很讨厌这种鸠占鹊巢的私生女呢~”他话里带着刺,笑容却天真烂漫。

      赤司瑾月闻言,唇角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清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让他冰雪般的面容有了一瞬间的融化,他直视着弟弟,清晰而缓慢地说,“她没有你美,但我很喜欢她。”

      “噗——哈哈哈哈!”赤司落景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胸膛剧烈起伏,眼角甚至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我那亲爱的爹地要是知道你存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迟早得亲手打断你的腿~哈哈哈!”

      ——————

      另一边,气氛却紧绷如弦。

      灰谷兰一路疾跑回来,呼吸微乱,额角沁着细汗。

      他紧紧攥着掌心,摊开时,一个拇指大小的深棕色玻璃瓶静静躺在那里,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在室内冷光下泛着幽暗莫测的光泽,“议员!”

      赤司征十郎接过,瓶身还带着灰谷兰掌心的微温,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小巧的软木塞,轻轻拔开,清冽的薄荷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

      他蹙了蹙眉,没有犹豫,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捏住秋元凉小巧的下颌,迫使她苍白的唇微微开启。另一手稳稳地将瓶口对准她的唇瓣,小心倾斜。

      几滴近乎透明的,泛着淡金色光泽的粘稠液体,滑入她口中。

      秋元凉的喉间无意识地滚动,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随即,她冰凉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冰冷的液体从内部刺激到,蜷缩如虾米的姿态松开了些许,紧蹙的痛苦痕迹一点点褪去,但是她的脸色依旧白得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薄瓷,唇上残留的血迹显得更加刺目。

      赤司征十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蔷薇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锁在她脸上,不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为他冰冷的轮廓增添了真实的焦灼。

      时间在空气中凝滞。

      房间里只剩下赤司结衣溢出的痛苦喘息和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终于——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秋元凉如蝶翼般脆弱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先是模糊的一片,只有光影和色块晃动,许久之后才渐渐费力地聚焦。

      首先映入她朦胧眼帘的,是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总是完美如雕塑的白皙面容,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影子,他那双蕴藏着强势和温柔的蔷薇色眼眸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担忧,还有一丝未能及时掩饰的爱意。

      秋元凉看的真切,却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一直都很擅长伪装。

      意识如同潮水,一点点浮上冰冷的沙滩,头中几乎炸裂的剧痛正在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遍布四肢的虚脱和无处不在的闷痛。

      记忆的碎片随之拼凑,未完成的画,签名时指尖的冰凉,骤然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剧痛,喉头翻涌的腥甜…还有尖锐刺耳的枪响,紧随其后的是女人的惨叫。

      秋元凉的目光迟滞地移向声音残留的方向。

      赤司结衣跪伏在门边不远处的波斯地毯上,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米白色长裙被鲜血浸透,染成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肩膀处,两个狰狞的伤口仍在汩汩向外渗着温热的液体,将她身下华美的地毯洇湿成更深的颜色。

      曾经美丽高傲的脸庞此刻血色尽失,苍白如纸,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精心打理的浅蓝色长发散乱不堪,几缕黏在汗湿的脸颊和颈侧,总是盛着优雅知性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喷薄而出的痛苦与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上。

      根本不需要证据证明她是谁。

      小泉浅——

      那眼神似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赤司结衣痛不欲生,偏偏疯狂的嫉妒席卷而来,折磨着她自欺欺人的理智。

      只要你出现,征十郎所有的原则和底线都可以一退再退。

      秋元凉逃避现实地想要挪开视线,身体却虚弱得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令人窒息的目光。

      “感觉怎么样?”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怕惊扰了什么。

      秋元凉干裂的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着砂纸,摩擦着发出软弱的气音,“…水。”

      侍立一旁的灰谷兰立刻转身,动作轻捷地倒来一杯温水。

      赤司征十郎接过来,一手小心地托起她汗湿的后颈,感受着手下肌肤冰凉的温度,另一手将玻璃杯沿轻轻凑到她苍白的唇边。

      温水缓慢地润泽了干痛灼热的喉咙,秋元凉勉强吞咽了几口,缓过一丝微弱的气息,然而她的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血泊中的身影。

      赤司结衣死死咬着已然失去血色的下唇,试图阻止更多痛苦的呻吟逸出,但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淋漓尽致地出卖了她正承受的折磨。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地毯的绒线里,指节绷得发白,所有的骄傲都被对方那样从容的模样碾碎。

      她为什么还不死?!

      她该死该死该死——

      “她…”秋元凉的嗓音沙哑。

      赤司征十郎放下水杯,粗粝的指腹轻轻拭去她唇角残留的水渍和干涸的血,他的动作堪称温柔,目光却未离开她的脸,仔细逡巡着她每一分气色的变化,语气平稳,“还有哪里不舒服?”

      秋元凉极慢地摇了摇头。

      身体深处那种骨头被打碎又重新拼接的虚软与钝痛依然盘踞着,但至少要命的头痛和呕血的冲动已经平息,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眼神。

      “我…”她声音微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疲惫,“想休息了。”

      能不能让她离开?

      赤司征十郎知道她的说法方式,沉默了片刻,那沉默里带着权衡。

      终于,他转头对极力降低存在感的灰谷兰吩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与不容置疑,“送她回去。”

      “是,先生。”灰谷兰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应下。

      “结衣。”赤司征十郎的目光甚至没有留给被他当作工具的妻子,他细心地将滑落的薄毯重新拉上来,盖住秋元凉单薄的肩膀,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空气的冷意,“我不希望在日本境内再看到他们胡闹,你是他们的母亲,理应管束好他们。”

      “我…我知道了。”赤司结衣从齿缝间挤出回答,声音虚弱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屈辱,她浅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她怨毒和嫉妒的面容。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沉默地上前,面无表情,一左一右架起几乎完全无法自己站立的赤司结衣,她的身体软软地垂落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散乱的长发彻底掩盖了苍白的脸。

      她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有被半拖半架着离开时,染血的裙摆在地毯上摩擦,留下一道暗红色湿痕,蜿蜒如蛇,通往门外。

      秋元凉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不想去看那样触目惊心的红色。

      房间很快被高效地清理,染血的床单被无声撤换,浓郁的血腥味被白玫瑰清冷香气逐渐吹散,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宁静,像是一个漂亮的鸟笼子,关押他宠爱的情人。

      阳光不知何时已完全偏移,只留下一点金红色的余晖,透过没有拉严的丝绒窗帘缝隙流泻进来,在光可鉴人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斑驳摇晃的树影。

      秋元凉了无睡意,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油画微凉的触感,以及混合其中的淡淡的颜料气味。

      她…好像被讨厌了。

      胸口泛起一阵细密而冰凉的刺痛,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扎下,并不剧烈,却蔓延到四肢,带来空洞的茫然不知。

      窗外,庭院里的白玫瑰在渐浓的暮色中静静绽放,花瓣上凝结着人造灯光下的冷辉,晶莹闪烁,像是无数滴无声凝固的眼泪。

      “这个头疼是老毛病了。”秋元凉忽然抬起眸子,望向坐在床边并未离开的赤司征十郎。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澈,却也格外脆弱,像浸在水中的黑琉璃,“应该是早上喝咖啡的时候,糖加多了。”她轻声解释,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只让嘴角显得更加无力。

      “……”赤司征十郎。

      窗外的余晖为他赤红的发丝镀上一层暗金,他周身那股压迫性的气势在静谧的房间里沉淀下来,却并未消失。

      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缓,“你就算想要包庇那个逆子,找的借口也不应该是把我拖下水。”

      秋元凉闻言,那抹苍白的笑容反而真切了一些,如同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白玉兰,纯净,却带着易碎的美丽,“反正我吐血了,先生得负全责,而且先生这不是能联系上他们的吗?”

      “……”赤司征十郎静静地看着她,蔷薇色的眼眸一言难尽,叹气。

      秋元凉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熨烫平整的西装衣角,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仰着脸,目光恳切,声音更软了些,“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而且是我先跑到他们房间去的,小孩子都很注重自己的隐私。”

      “……”赤司征十郎再次沉默,看着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那手指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们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很危险,你该离他们远些。”他的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复杂和纵容,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掌心温暖,带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她柔软微凉的发丝。

      秋元凉却顺势将脸颊贴向他的掌心,像一只寻求温暖与庇护的雏鸟,感受着那来之不易的温度,苍白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聪明的孩子也是小孩子。”

      “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

      “不会的,夫人把他们养的很好,他们很优秀。”

      秋元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浓的孤寂和落寞,贴着他掌心的脸颊微微蹭了蹭,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温暖。

      赤司征十郎垂眸凝视着她逐渐被睡意侵袭的安静侧脸,蔷薇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他自己也未全然明了的波澜,“阿七。”

      “嗯。”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不需要一个人强撑着去做些什么…甚至装成另一个人来骗我。

      窗外,白玫瑰掩盖了所有无声的誓言和告白,秋元凉到最后也没有听清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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