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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遇贵人绝处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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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翠儿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翩然早已起身,待翠儿醒来便与住持告辞,乘马车回城而去。武翩然心中暗自欣喜,虽然未能探得水月庵的秘密,但毕竟与言沛相聚,实在是值得高兴。一路上武翩然无话,只是静静地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璀璨的星空和温暖的怀抱,每每想到此翩然都禁不住微笑。后来连翠儿也看出了阿锦小姐的反常,揶揄道:“看来水月庵的佛祖就是灵验,瞧这一路上把小姐美得……”翩然心情甚好,也不予计较,只是一味惦记着言沛,想来他也已经离开水月庵,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一想到这儿,翩然自己都有些窘,才分开几个时辰竟会如此想念。可翩然哪知此时此刻的言沛正身陷囹圄,前途未知。
‘添香府’是北周都城内家喻户晓的酒楼,四面八方的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骆府的马车经过‘添香府’,车内端坐的翠儿忍不住惊呼道:“啊,锦小姐,快看!是‘添香府’!都说这家店的丝瓜卤蒸黄鱼和三套鸭非常好吃!”
翩然从车中望去,见‘添香府’果然是富丽堂皇,宾客满堂。武翩然打趣道:“你看你的口水都快留下来啦!反正已近中午,就满足你一下,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好。”翠儿一听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急忙准备下车,却又突然僵坐在车上不动。翩然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欢天喜地的吗?”翠儿一脸为难:“公子交待过,不能让你在大庭广众下露面,万一被人认……”翠儿自知语失,急忙用手掩住嘴巴,盯着武翩然,怕她听出什么。
翩然当然听得清楚,却佯装不知,问道:“万一什么?”翠儿急忙改口说道:“嗯……还不是怕姑娘人长得太过标致,贸然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若是被哪家浪荡公子纠缠就不好了。”武翩然面上装作无所谓,微微一笑,说道:“不怕,我有这个!”说着拿出带有面纱的冠帽戴在头上,与翠儿一同下车进到‘添香府’内,找了一处僻静之处坐定,要了些饭菜享用起来。
翠儿到底是孩子心智,见到这么多美味的东西早就忘记了矜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恨自己的嘴巴不够大,一口塞不下许多食物。翩然倒也不去说她,只是自己也埋头吃了起来。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高声喝斥的声音。翩然和翠儿抬头望去,原来是‘添香府’的店小二正在轰赶门口的乞丐。
翩然看那乞丐身形消瘦,头发蓬乱不堪,犹如枯草一般遮去大半张脸,仔细一瞧那被头发遮掩的脸更是可怕,从左边额头到右侧脸颊竟被什么东西划了深深的三道,留下现在这些狰狞的疤痕,整张脸发着幽幽的青黑色,鼻梁歪斜,只剩一只右眼看着悲凉的世界。店小二一边轰赶一边骂骂咧咧:“快些滚开!我们这里可不是善堂!别坐在这儿挡着门口妨碍我们做生意!”那乞丐抬头看了看店小二,又将头转向堂内,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宾客,然后俯下身子,用双手撑地,用力带动整个身子向前挪动,没有知觉的双腿在后面拖着,艰难地避让开‘添香府’的大门。整个过程堂内的食客竟没有一人施以援手。武翩然心存不忍,正准备挺身而出,却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等一下!这位兄弟是我的朋友!”说着站起一人径直走向那乞丐,将他扶起搀至自己的桌旁坐下。店小二不禁说道:“唉,道长,您这又是何必呢!”说完摇着头走开。
翩然看向那老道的背影,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可惜只能看见此人的背影,不过仍能感觉出他精神矍铄,定是颇有些内家修为之人。翩然心中对这位道长的行为深感敬佩,故而一直留心听他二人的说话。那道长扶乞丐坐定之后,又要了些酒菜,对乞丐说到:“贫道乃悬天派的正松道人,还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翩然心中不免激动,原来是正松道长!怪不得背影和声音有些熟悉,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相遇。他乡遇故人,武翩然暗自高兴,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吃饭,只是更加留意二人的谈话。那乞丐感激正松道长,看着满桌酒菜不免热泪盈眶,只是口中含混不清,伊伊哑哑不知所云。正松道长见状方知这乞丐是个哑巴,便急忙张罗起来:“啊,这位兄弟不用客气,快快吃吧。”乞丐受此礼遇有些激动,嘴上仍是说个不停,大概是感谢之意,只是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正松道长见他开始动筷,自己便在一旁说道:“我悬天派自从肃清叛逆,就上下清明,我这闲散道人也没什么事可干,便云游四方,目前正在城外的‘玉泉观’小住,兄弟若是暂无去处,不妨先和贫道住在那里,也好给你看看身上的伤还能不能治。”
翩然听到正松道长如此一说更是敬重他的为人,一旁的乞丐更是感激涕零。翩然想到此时不是与正松道长叙旧的时候,既然已经知晓他在玉泉观落脚,改日撇开骆家的眼线再去找他也不迟,便喊来店家结了帐,准备要走。待那乞丐吃的差不多了,正松道长喊那店小二结账,店小二却告诉他,临桌的姑娘已经替他付了账了。正松道长没有想到,回头看向后桌的姑娘,只见她面带白纱,也不知是谁家的女眷。
正松道长起身向翩然微微施礼,说道:“无量寿佛!贫道无功受禄,惭愧惭愧!”翩然起身回礼说道:“道长慈悲为怀,侠义心肠,何愧之有!道长方才对这位大哥的所言所行,晚辈都看在眼里。区区一顿饭菜,聊表寸心,还请道长勿要推辞!”正松道长虽看不见那姑娘的长相,但听她言语恳切自然,毫无一般女儿家的忸怩之态,心中倒也十分欣赏,便说道:“姑娘如此一说,贫道若是推辞,反倒有负姑娘美意。贫道在此谢过姑娘啦!”
翩然再次行礼告别正松道长和那乞丐,便与翠儿一统离开添香府。回去的路上翠儿不禁感慨道:“唉,我还一直抱怨自己命苦,可小姐你看刚才那个乞丐,他多可怜,双腿残废,容貌尽毁,连讨个饭都别人嫌弃,唉,真是……”武翩然想起方才那一幕,心中也觉得酸楚,但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只能感叹同人不同命罢了。
正松道长将那乞丐带回玉泉观安顿下来。这玉泉观的掌门道长道号清名,早年便与正松道长相识,二人脾气相投,有多年的交情,故而对正松带回乞丐救治没有干涉,反倒提供不少方便。那乞丐经过沐浴更衣、理发修正之后倒也不似以前那么不堪入目。正松道长找人做了一副木拐,乞丐用它勉强能够行走。
经过一两天的调养,那乞丐似乎有了些生气,便找到正松道长那里跪谢。正松道长急忙扶起他来,那乞丐嘴里含糊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边用手比划。正松道长似乎明白了,便问道:“你是说你会写字?你要纸笔写字?”乞丐一听两眼立刻放出光来,拼命点头。正松道长急忙找来笔墨纸砚,交与乞丐,嘴上说道:“哈,这倒是个法子,你我相识几日总算有办法交流。”
那乞丐颤巍巍地接过纸笔,眼中泛着泪光,奋笔疾书起来:“正松道长大恩,晚辈钟宁无以为报,将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正松道长一看哈哈一笑:“算不得什么大恩,小兄弟千万别忘心里去。啊,原来是钟宁兄弟,不知道仙乡何处,为何落得如此田地?”钟宁一听不禁泪如雨下,低头疾书将事情原委向正松道长一一道来:
“晚辈钟宁本是南齐人士,自幼熟读诗书,自视有些才华。本想考取功名,可后来家里田产被奸人霸占,找那人理论一时失手将人打死,就只好背井离乡,后在景黛山上的忠义堂落了草,结识了一班生死弟兄,乱世中劫富济贫,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
其实我早该有所警觉,琴心是故意将老大引开,好对我和霍依王下手的。老大走后,我们三个人在林中等候,琴心拿出水袋给我们,我们哪里多想,便喝了她给的水。那之后我只觉得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渐渐就人事不知了。后来我是被活活疼醒来的,一睁眼只看见一只大虫正在撕咬我的腿,我吓破了胆,不顾疼痛爬起来就跑。那只大虫也没想到我会醒过来,一时不防让我跑出数丈远,但我哪里跑得过它,立刻被那畜牲追上,我与它搏斗,被它的利爪抓伤了脸、瞎了一只眼,浑身伤痕累累。可能也是我命不该绝,就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却跌进一个深壑之中。那深壑却是狭窄,人勉强可以掉入,但那畜牲身躯庞大根本进不来,在上面咆哮却也无可奈何。我筋疲力尽便昏迷不起。待我醒过来发现大虫早已不在,我就挣扎着爬了出来,不过这腿算是废了,而且不知琴心在那水中放了何物,我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之后我就只好拖着残肢四处流浪,我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找到我大哥,找到那个毒妇报仇。“
正松道长一口气看完钟宁的泣血经历,不禁拍案而起:“天下就有心肠如此歹毒的妇人!若是让我碰上,定不让她好过!话说回来,这个琴心为何一定要致你和霍依王于死地?”钟宁凄惨一笑,写到:“为报失臂之仇,此其一;不过,最重要的怕是不能容忍其他女子在邵仲轩身边,尤其是像霍依王那般出类拔萃的女子,所以必要霍依王死。”
正松道长看完之后冥想片刻说道:“最毒不过妇人心!你放心,钟宁兄弟,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大哥和琴心。”钟宁一听再次跪拜,被正松道长一把扶起:“钟宁兄弟不必如此!大路不平有人踩!你且好生修养,待我前去打探一二。”
钟宁急忙写道:“我已探得有相似的两人来到北周都城,故而一路追来,虽不知是不是邵仲轩和琴心,但听说那女子面容娟秀,没有左臂,男子气宇不凡,倒也八九不离十。还望道长代为查探,钟宁不甚感激,无以为报。”正松道长一口应承下来:“包在贫道身上!只是若真是他们,你意欲何为?”钟宁写到:“将邵仲轩独自引来相见,切不可让琴心知晓,此女心肠之歹毒非一般人能比,还望道长小心。”
正松骂道:“哼!我会怕她不成!你莫要心急,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们。你权且忍耐几日。”
正松道长只消在城内茶楼里转了半日便从他人口中得知,大周宇文太子跟前的红人袁将军的弟弟和弟媳倒是十分符合钟宁的形容。正松道长也不耽搁,径直就到找到了将军府上。将军府的守卫见来者虽是个游方道士,但生得仙风道骨,却也不敢怠慢,急忙引进屋内等候。邵伯辕一早出门随宇文赫早朝,邵仲轩仍如平常一般早起在院中练一个时辰的烈风刀。自从和琴心成亲以来,日子倒也过得平静甜蜜,无甚波澜。只是家童来通报说有位道长求见,邵仲轩却未曾想到。仔细在脑中搜索可认识什么道长,倒也想不起来。索性急忙更衣到前厅来见。
琴心知道邵仲轩晌午要练刀,故而从不打扰,只是在房中忙些自己的活,偶尔也会去院中看邵仲轩练刀。琴心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所有的烦恼、障碍都不存在了,从今往后邵仲轩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了。自打成亲以来,琴心每每想到目前的生活有时都不免开怀一笑。所有的冤孽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琴心来到院中想陪陪仲轩,却没有看见人影,听家童说仲轩正在前厅见一位游方道士。
琴心听了有些疑惑不解,不知来者是何人,与仲轩有何瓜葛,来此又有何目的。琴心不免烦躁,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中总要搅进些不相干的人呢?琴心径自去到前厅,刚欲现身,却被传进耳朵的一句话吓退了脚步:“你可还记得你的兄弟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