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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权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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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观测站的地下室里弥漫着陈年尘土和铁锈的气味,闻久了让人稍稍感到头疼。
沐衍坐在鸢无忧身旁,看着鸢无忧身上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你的能力对精神的负荷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沐衍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镜子的自愈能力似乎并不是完全的愈合,只是延迟了它爆发的时间。”
鸢无忧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影响不大,只要不在我们行动的时候爆发,什么时候都随他。”
卡戎靠在墙边,手指间凝结出一只冰雕小鸟,又让它碎成粉末。他看向沐衍:“那个神像,半人半蝶的形态,我以前在塞米希罗尔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描述。蝴蝶,在这个世界的象征体系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空气凝滞了一瞬。
沐衍扭头看向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在很早地传说中,蝴蝶是穿越边界的使者,它们能在【生】与【死】之间穿梭,是一种象征着终焉或是边界的生物符号。”
“仅仅是象征?”卡戎追问。
“或许不完全是。”沐衍笑了笑,向后靠坐在一个废弃的金属箱上,“古代文明相信某些高等存在能掌握所谓的边界权能,在不同维度或是不同的存在状态之间穿梭。蝴蝶,可能是对这种权能的图腾化表达。半人半蝶的神像,或许是对维度折叠能力的崇拜遗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啊,【母亲】选择依附在这样的神像上,很可能是在模仿这种权能。它或者别的什么,想在伊克镇定义新的边界,打破某种禁锢它的界限。”
这番解释听起来严谨,像是什么考古学的标准推论。但鸢无忧却注意到沐衍在说这些话时,视线始终落在地上,没有看任何人,就好像是在信口胡诌。
西卡罗从阴影中走出来,肩上已经背好装备包。他检查着手中一个折叠成方块的银色织物:“我必须出发了。执行处的舰队停在十三号港口外沿轨道,我需要给他们提供准确坐标和接应信号。”
“你打算怎么避开那些虫子?”鸢无忧问。
西卡罗抖开那件银色织物,它瞬间展开成一件带有流线型光泽的披风。“光学折影披风,军部特勤科新搞出来的装备。能模拟环境色温与纹理,同步遮蔽热辐射和生物电场。”他将披风罩在身上,整个人在昏暗光线中开始变得模糊,轮廓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虫群的感知依赖振动和化学信号,但它们的视觉实际上是红外成像与磁场感应。这件披风能欺骗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传感器。至于剩下的,看我的运气吧。”
他的声音从逐渐透明的轮廓中传来:“我会在四小时内抵达接应点。如果十二小时后你们没有从地窟传出任何信号,我会代替你授权执行处实施净化协议。”
“意思是炸平这里?”卡戎挑眉。
“意思是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离开伊克镇。”西卡罗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接着,那团模糊的影子滑向门口,融入了外面风雪交加的黑暗,“祝你们好运。”
地下室里只剩下三人。
鸢无忧活动了一下手臂,看向沐衍:“西卡罗到底是谁?某种特殊部队?”
沐衍收拾医疗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小鸢。有些信息保密性很高,而有的,它们本身具有污染性。”
“就像那些蝶形象征物的真相?”鸢无忧敏锐地抓住话头。
沐衍终于抬起眼。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整片星空的倒影:“就像所有你无法知道的知识。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不只是比喻。某些概念或者意象,一旦被理解,就会在你意识中扎根,毁掉你的一切。”
卡戎轻笑一声:“教授,你这话听起来像是教廷那些老修女的警告。”
“教廷至少明白有些事不该做。”沐衍站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三支能量注射剂,递给每人一支,“补充体力。接下来的路,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注射剂刺入颈侧的微痛让鸢无忧清醒了些。他看向沐衍:“你还没回答我,那个‘蝴蝶’真的存在过吗?作为一个掌握边界和终焉的存在?”
沐衍沉默了几秒。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传来遥远的风鸣,像是某种生物的叹息。
“存在过的东西,不一定需要被记住。”他最终说道,声音很轻,“有时遗忘才是保护,小鸢。对你,对所有人都是。”
离开观测站时,暴风雪短暂停歇了片刻。灰白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伊克镇的废墟在积雪覆盖下呈现出扭曲的轮廓,像是巨兽沉眠的骨骸。
三人沿着一条藏在雪地的道路前进。沐衍在前,阴影自他脚下蔓延,如同活物般探路,将沿途可能触发警报的虫卵或感应器无声吞噬。卡戎断后,他走过的地方,冰霜会自然覆盖脚印,抹去所有痕迹。
鸢无忧走在中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脑边缘。他的耳朵保持竖立状态,捕捉着风声之外的异响。
“停。”沐衍突然说。
前方是一座半塌的建筑,外墙覆盖着厚厚的冰层。但在冰层之下,有东西在蠕动,那是暗红色的的生物组织,像是巨大昆虫的卵巢。组织表面布满了半透明的卵囊,每一个卵囊里都蜷缩着人形轮廓。
“孵化场。”卡戎低声说,指尖凝聚出冰锥。
“别动手。”沐衍阻止了他,“破坏一个会惊动整个虫群,我们绕过去。”
他们转向左侧,从仓库倒塌形成的冰隙中穿过。缝隙非常窄,鸢无忧必须侧身才能通过。就在他挤过最狭窄处时,突然对上一张扭曲的脸。那是一具冻在冰层里的士兵遗体。他保持着向上爬行的姿势,上半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片般的虹彩纹路。最诡异的是他的脸,双眼的位置生长出了两对复眼结构的冰晶,而嘴角保持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微笑。
鸢无忧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椎。
“这也是【母亲】的杰作?”他压低声音问。
沐衍没有回头,但阴影如触手般覆上了那面冰壁,遮蔽了遗体:“祂在尝试各种形式的蜕变,无论是虫、蝶还是人类,祂想找到最完美的降临容器。”
穿过冰隙,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冰川峡谷。两侧冰崖高耸百米,崖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纹理。那些纹理看起来像是蝶翼的脉络,对称,精美,却又大得令人窒息。
“这也是信仰的产物?”卡戎眯起眼睛。
“不是。”沐衍仰头望着那些纹路,“比起信徒的手笔,这更像是某种权能辐射的残留。在我以前的文章中提到过,当某个存在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它会烙印在环境中,改变物理规则,扭曲自然形态。这些冰纹,正是这个观点的证明。。”
鸢无忧走到冰崖边,伸手触碰那些纹路。指尖传来的不是冰的寒冷,而是一种深邃到仿佛触摸星空般的虚无感。
“这里就是地窟入口?”他问。
沐衍指向峡谷深处。在两道冰崖交汇的底部,有一个漆黑的裂口,仅容一人通过。裂口边缘的冰呈放射状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过。
“根据我这一个月来的探查,这条裂缝通往一个镜面空间。”沐衍说,“那可能是地窟的第一层防护。”
卡戎已经走到裂缝前,蹲下身,将手掌按在冰面上。冰晶自他掌心蔓延,探入黑暗深处。几秒后,他收回手,带回了一些闪烁的碎片。
“下面有强烈的镜像反射波动。”他看向鸢无忧,“靠你了,小猫咪。”
鸢无忧深吸一口气,走向裂缝。就在他准备向下窥探时,沐衍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沐衍的声音罕见地透出一丝紧绷。
但鸢无忧已经俯身。他调动了【镜子】的能力,瞳孔深处泛起淡金色的微光。视线穿透黑暗,向下延伸。
在层层叠叠的冰面中,他看到了无数重叠的镜面,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迷宫。镜中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成百上千,每一个都做出不同的动作: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回头,有的在举起枪,有的却已经倒下。
而在所有倒影的身后,都有翅膀的影子。
不是鸟类的翅膀,而是蝶翼。巨大的,漆黑的,血红的,他的言语和思考已经无法形容。那些翅膀在镜中缓慢扇动,每一次振翅,都让倒影扭曲一分。
突然,所有倒影同时转头,看向窥探的鸢无忧。
一股尖锐的,仿佛冰锥刺入颅骨的疼痛炸开。鸢无忧踉跄后退,被沐衍牢牢扶住。视野中残留着那些蝶翼的影像,它们没有消失,而是烙印在了视网膜上,随着眨眼闪烁。
“我告诉过你别看。”沐衍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镜面空间里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看的。”
鸢无忧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冷汗:“那些翅膀,是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边界权能的象征。”沐衍的回答依然严谨。
卡戎笑了笑,他已经先一步走向裂缝:“警告也好,邀请也罢,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得克墨斯的虫群正在收缩包围圈,我能感觉到振动。”
沐衍看向鸢无忧:“你可以留在这里等西卡罗的接应。”
鸢无忧抹了把脸,站直身体:“然后让你一个人下去?这是我的工作。”
沐衍的瞳孔微微收缩。有那么一瞬间,鸢无忧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率先滑入裂缝。
鸢无忧紧随其后。
冰壁摩擦着外套,发出刺耳的声响。下滑持续了大约二十秒,然后脚下突然一空。
他落在了一片坚硬的、光滑如镜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