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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倒计时0天 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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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寅时末。
云图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闷。胸口像压着块石头,呼吸都困难。她推开窗,想透透气,但外面的空气更闷。
天还没亮,但天色很暗,是那种浓稠的、压抑的暗。云不是飘的,是压下来的。厚厚的,灰黑色的,像一床湿透的被子,盖在京城上空。院子里的石榴树一动不动。没有风。但树叶都耷拉着,像是也觉得闷。连鸟都不叫了。
云图站在窗边,看着天空。
来了。
今天就是五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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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还没什么人。
云图走得很快,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响。
天色暗得像黄昏。
卖早点的刘婆婆正在收拾摊子,动作很急,包子还没卖完就往篮子里塞。
"刘婆婆,"云图停下。
刘婆婆抬头,看到云图,愣了一下。
"谢小姐,"她说,"您这么早……"
"我去东城,"云图说,"您这是——"
"看这天儿要下雨了,"刘婆婆说,"我得赶紧回家。"
她顿了顿,看着云图:"谢小姐,您修的渠……"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云图看着她。
刘婆婆的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害怕。
"会挡住的,"云图说。
刘婆婆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提起篮子,往家里跑。
云图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家铁匠铺,铺子已经关门了,门板上钉着木条,钉子钉得很密。
再往前,布庄、药铺、酒馆,都关着门。
整条街空荡荡的。
只有云图一个人走着。
脚步声在空荡的街上回荡,听着有些凄凉。
云图抬头看天。
云层更低了,低得像是伸手就能摸到。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味道,夹杂着土腥味。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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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工地。
云图到的时候,沈彻已经在那里了。
他蹲在渠边,手里拿着根木棍,在渠壁上敲。
咚、咚、咚。
声音很闷。
云图走过去:"怎么样?"
沈彻站起来,看了她一眼:"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云图能听出一丝紧绷。
"阿鸾呢?"
"去西城了,"沈彻说,"让她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云图点头。
两人沿着渠走。
渠道从这里延伸出去,在晨曦中看不到尽头。
渠壁都砌得很平整,石板的缝隙很小,砂浆凝固得很好。
云图蹲下,用手摸了摸渠壁。
石头是凉的,但很结实。
"会挡住的,"沈彻在旁边说。
云图抬头看他。
沈彻也在看着渠,眼神很专注。
"嗯,"云图说,"会挡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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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工部。
周明远站在公房的窗边,看着天空。
云很厚,压得很低。
"大人,"身后传来二伯的声音,"陈大人派人来了,说今天要来工部'观礼'。"
周明远转过身:"观礼?"
"他的原话是,'五月十五暴雨,正好看看工部修的渠能不能挡住',"二伯说,"他在等着看笑话。"
周明远沉默了一会儿。
"让他来吧,"他说。
二伯犹豫了一下:"大人,您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周明远打断他,"担心云图修的渠挡不住?"
他看着窗外:"那丫头能堵午门的排水口,能在十天内修完东城西城和侯府后山,我信她能挡住今天的雨。"
二伯点点头,没再说话。
周明远又看向天空。
云图,你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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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末,木真站在观星台上,看着天空。
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老道士爬上观星台:"施主,快下雨了,下去吧。"
木真没动。
"施主已经观了十天星了,"老道士说,"该休息了。"
木真摇头。
他看着南方天际。
那里的云最厚,厚得像山一样。
"今天的雨,"木真说,"会比去年大三倍。"
他顿了顿:"不,是四倍。"
老道士脸色一变:"那京城——"
"要看她修的渠了,"木真说。
他想起午门那天,云图跪在殿上的样子。
那双眼睛,很亮,很坚定。
"她能挡住的,"木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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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云图正在东城街上。
雨滴很大,砸在青石板上,啪的一声。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开始密集起来。啪嗒、啪嗒、啪嗒,雨滴砸在地上,溅起水花。
云图站在街上,抬头看天。雨打在脸上,很疼。
"云图!"
沈彻跑过来,拉着她往屋檐下跑。两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街上。
雨越下越大。不是一滴一滴的,是一片一片的。像有人在天上泼水。街上很快就有了积水。水在石板上流动,流向渠口。
云图屏住呼吸。
水流到渠口,流进渠里。很顺畅。没有堵塞,没有倒灌。水顺着渠道流走了。
"第一关过了,"沈彻说。
云图点头,但没放松。
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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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
雨更大了。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五步之外。
雨打在屋顶上,哗哗响,像有人在擂鼓。
云图和沈彻沿着渠道巡查。
两人都湿透了,衣裳紧紧贴在身上。
走到东城主渠的时候,云图停下了。
渠里的水位已经到了渠沿。
水很急,卷着泥沙和树枝,哗哗地流。
"水位太高了,"沈彻说。
云图也看出来了。
如果水位再涨,就要溢出来了。
"会溢出来吗?"
沈彻没说话。
他蹲下,看着渠壁。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一段是去年修的老渠,渠壁可能撑不住。"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
渠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很细,但很长。
从渠沿一直延伸到底部。
云图心一沉。
"要垮了,"沈彻说。
他站起来,飞快地往回跑:"我去找人!"
云图蹲在渠边,看着那道裂纹。
裂纹在慢慢扩大。
水从裂缝里渗出来。
如果渠壁垮了,水会涌到街上。
东城会被淹。
不行。
云图转身,看到旁边有几块石板。
是修渠时剩下的。
她跑过去,想搬石板。
但石板太重了,她搬不动。
"谢小姐!"
李大从雨里跑过来,后面跟着十几个百姓。
都是东城的。
"沈师傅说渠壁要垮了,"李大说,"我们来帮忙!"
云图心里一暖:"快,搬石板!"
大家冲过去,抬起石板。
"往渠壁上顶!"沈彻也跑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木桩,"用木桩支撑!"
百姓们把石板抬到渠边,顶在裂纹上。
沈彻把木桩打进地里,撑住石板。
咔嚓——
又是一声响。
裂纹又扩大了。
"不够!"李大喊,"还要石板!"
"这里还有!"王婆指着旁边。
几个百姓冲过去,抬起石板。
雨太大了,地上很滑,有人摔倒了。
但立刻爬起来,继续抬。
"快!"云图喊。
石板被抬过来,顶在渠壁上。
沈彻又打了几根木桩。
裂纹终于不再扩大了。
但水还在从缝隙里渗出来。
"要堵住缝隙,"沈彻说,"用泥!"
"我去挖!"李大转身就跑。
"我也去!"几个百姓跟着跑。
云图看着那道裂纹,心跳得很快。
如果堵不住……
"能堵住的,"沈彻在旁边说,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云图看了他一眼。
沈彻的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但他的眼神很坚定。
很快,李大他们回来了,抱着一堆泥。
"往缝隙里塞!"沈彻说。
大家开始往缝隙里塞泥。
泥很快就被水冲掉了。
"不行,"李大说,"泥撑不住。"
"用砂浆,"沈彻说,"谁去工地拿砂浆?"
"我去!"一个年轻后生转身就跑。
云图看着那道裂纹。
水还在渗。
如果砂浆来不及……
"云图。"
沈彻突然说。
云图转头看他。
"你去西城,"沈彻说,"这里交给我。"
"可是——"
"去,"沈彻说,"西城也要有人盯着。"
云图咬了咬嘴唇,点头。
她转身,往西城跑去。
雨打在身上,像鞭子一样。
但她顾不上。
东城那边,沈彻会守住的。
西城,她也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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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西城。
云图跑到西城的时候,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街上没有积水。
水顺着渠道流走了,很顺畅。
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的门都关着。
云图沿着街走,检查渠道。
都很好。
没有堵塞,没有破损。
她松了口气。
西城,至少现在没事。
"谢小姐!"
阿鸾从雨里跑过来。
"东城怎么样了?"
"渠壁裂了一道缝,沈师傅在堵,"云图说,"西城呢?"
"都挺好的,"阿鸾说,"就是……"
她顿了顿。
"就是什么?"
"就是这些人家,都关着门,一个人都没出来,"阿鸾说,"连看都不看一眼。"
云图沉默了。
是啊。
西城的这些官宦人家,当初不让她修渠。
现在渠挡住了水,他们也不会感激。
"算了,"云图说,"只要渠没事就行。"
两人继续巡查。
走到户部侍郎府门口的时候,云图停下了。
府门紧闭。
门前的渠道里,水流得很顺畅。
云图想起当初那个管家,说"我家老爷不让修"。
现在呢?
现在这条渠,正在保护他们家。
"谢小姐,"阿鸾说,"您看那边。"
云图转头。
礼部员外郎府的门,开了一条缝。
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看。
是个下人。
看到云图,那个下人立刻把门关上了。
但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
这次出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
他站在门口,看着街上的渠,又看了看云图。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府里。
门又关上了。
"他们在看,"阿鸾说,"在看渠有没有用。"
云图点头。
是啊。
他们在看。
看她修的渠,能不能挡住今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