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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城水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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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水剑连鞘贯出,快如闪电,直击来者咽喉。对方反应也快,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劈来,刀光在昏暗中泛起冷冽的寒芒。殷长歌不避不闪,剑鞘倏转点,正中对方脉腕,只听“铛”的一声,钢刀脱手飞出,钉入梁柱犹自震颤。
与此同时,小七的软鞭已如毒蛇般缠上第二人脚踝,用力一扯,那人顿时踉跄倒地。第三人见势不妙,抽身欲退,却被殷长歌掷出的茶杯击中后心,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三名刺客两伤一擒。
殷长歌反手阖紧房门,点亮案头油灯。跃动的火光映出三人形貌,被擒的刺客是个年轻汉子,惊恐地看着抵在喉间的剑鞘。
殷长歌冷声发问:“何人指使你们来的?”
汉子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小七走上前,蹲下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轻笑,“林家养的暗卫?在零陵城我便见过,你们左耳后的蝙蝠刺青,倒是一般无二。”
汉子脸色大变。
殷长歌又问道:“林家为何盯上我们?”
汉子依旧不语。
小七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乌丸,“知道这是什么?‘七步断肠散’,服下后不出七步便会穿肠烂肚,你可要试试滋味?”
他作势往汉子口中塞,对方终于崩溃,“我说!是……是大公子下令,要我等生擒这位公子回衡州,其余我真的一概不知!”
殷长歌眉峰深蹙,话语轻寒,“林书凝?他为何要抓我?”
汉子声音发颤,不敢隐瞒,“大公子只说是奉了上命行事,称公子身份特殊,务必带回,至于具体缘由,我等暗卫实在无从知晓。”
殷长歌气息一冷,眸光又沉了几分,“你们怎知我来了岳州。”
生死一线,汉子哪敢隐瞒,如实回道:“洞庭帮递来的消息,说公子趁夜离了君山水寨,为避追索必沿长江南下,岳州乃是最近的落脚处。”
洞庭帮果然有异,殷长歌的心一刹坠底。
小七接着问道:“岳州城内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汉子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倾出,“还有七八个,分散在几家客栈和码头,领头的陈管事住在城东‘福来客栈’。”
问清联络暗号和相貌特征后,小七一掌将对方击昏,与另外两人捆作一处,塞入了床底。
殷长歌迅速收拾行囊,“此地不能留了,林家既在岳州布下眼线,悦宾楼只怕早就被盯上了。”
小七问道:“我们现在出城?”
殷长歌略一沉吟,“城门已闭,夜间出城反而惹人注意,先换个住处,明日再做打算。”
岳州街巷错综复杂,二人专挑僻径,七拐八绕,几番迂回,最终在一处荒废的祠堂前停下。祠堂年久失修,门匾上字迹已模糊不清,院墙还算完整,庭中杂草丛生,正殿屋顶坍了一半,偏殿倒是尚可容身。
殷长歌打量四周,卸下包裹,“今夜先在此歇脚,明日一早我去福来客栈探探虚实。”
小七摇了摇头,说出另一看法,“林家既已动手,察觉暗卫未归,定会料到行动失利,自能推测出我们会前去探查,福来客栈说不定就是陷阱。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反其道而行,我们不去找他们,让他们来找我们。”
殷长歌眉宇轻蹙,没有接口。
小七仿佛看透他的内心,茸眉一挑,娓娓道:“林家要抓你,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你的身份,二是你身上的辟水剑。既然避无可避,不如主动放出风声,引蛇出洞。咱们在城中闹出点动静,叫所有人知道‘辟水剑传人’现身岳州,届时不仅林家,各方势力皆会闻风而动。只要我们把水搅混,不愁没有脱身之机。”
殷长歌显然并未想到这些,沉吟片刻,仍有几分疑虑,“这法子听起来危险,眼下却不失为一策,只是我们该如何造势?”
小七狡黠一笑,故意卖了卖关子,“明日你就知道了。”
这一夜,二人在祠堂偏殿轮流守更。殷长歌背靠墙壁,目光落在生满蛛网的房梁上,紧绷的心弦一刻不敢松懈。离开水寨时,秦陌立在门前的孤绝身影,此刻再次浮于眼前,他忍不住低语道:“也不知秦大叔眼下如何了。”
“阿离大哥,你还真是喜欢操心。”小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贯的轻松,又透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洞悉,“你只管放心,秦大叔绝不会有何闪失的。且不说洪天阔暂时不会对他动手,即便真有不轨之心,昨夜水寨混乱时便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当时没有动手,仅在事后将消息捅给林家,这恰恰说明了两件事。”
殷长歌转目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小七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小七竖起一根手指,凑近低语,“第一,洪天阔尚不敢明面开罪药王谷。药王谷在江湖地位超然,人脉深远,谷中圣手如林,可活死人肉白骨。江湖中人,谁还没个求医问药之时?他若在水寨动了药王谷铁卫首领,便是与药王谷彻底决裂,这后果,恐非他一个小小的洞庭帮主所能承担。”
见殷长歌不语,他又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多了几分玩味,“第二,他将消息卖予林家,说明他或许有求于林家,或与林家暗存交易。他借林家之手成事,既达目的,又免于亲自担上得罪药王谷的风险,还可顺便卖林家一个人情,一举三得,何其精明。”
殷长歌听其所言确有道理,但心中担忧并未消散,仍然没有接口。
小七清楚他的担忧,拍拍胸脯,语气笃定,“至于你最担心的秦大叔,他的武功你我亲眼见识过,‘震天篙’的名号绝非白叫。纵是洪天阔与司徒慎联手,在水寨占尽地利人和,想强留他也须付出一些代价。洪天阔老于江湖,最擅权衡,这等赔本买卖,他不会做。依我看,秦大叔眼下说不定比我们自在,洪天阔还得客气相待,以探得药王谷口风。”
殷长歌回想起秦陌出手时那份举重若轻的沉稳,竹篙点处劲风呼啸的威势,那份功力确实深不可测,若无十足的把握和必要,洪天阔应当不会轻易发难。
他轻叹一口气,目光再度投向窗外的夜色,“但愿如此。”
小七靠回墙边,双手枕在脑后,语气恢复平时的跳脱,“水越浑,鱼才能越活,明日我们只需按计划行事,把岳州这潭水彻底搅浑,不愁没有脱身之机。”
夜色渐浓,话语渐杳,周遭万籁俱寂,唯闻风过荒草的窸窣轻响,再无异状。
翌日晨光初透,小七便出了门,殷长歌留在祠堂静坐调息,约莫一个时辰后,见他携一包袱归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殷长歌走上前去,只见包袱里是两套粗布衣裳,一些干粮,并一堆瓶瓶罐罐。
小七拿起一个小瓷瓶,“这是特制药水,涂在脸上可暂改肤色,另有一些假须眉粉,虽然简陋,足够糊弄一般人了。”
殷长歌一眼掠过,目现惊异,“你倒是对这些门道熟得很。”
小七干笑两声揭过这一话题,拿起药水将殷长歌的脸色涂成蜡黄,待换上粗衣,清俊少年顿时化身病弱书生。小七则将脸敷黑,眉形描粗,套上宽大衣裳,化身一名书童。
做完一切,他自怀中取出一幅简陋的城图,上面用炭笔标了数点,“我在城中几处茶楼酒肆留了消息,说辟水剑主现身岳州,将往涪州赴会。不出半日,消息定会传遍全城。”
殷长歌接过城图,目光落在一处标记上,“岳州也有听潮阁?”
小七一眨眼眸,展颜笑道:“我特意在那里多留了几份厚礼。”
他所谓的“厚礼”,实则是数张写着同样字句的纸条,折作特定形状,塞在茶楼不起眼的角落。这是江湖上传递密讯的一种暗法,道上之人一见便知。
“走吧。”小七压低声音,连说话的强调都变了,带着几分市井少年的油滑,“公子,时辰尚早,我们不妨先去一品轩用些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