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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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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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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
蒋纤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辨别出不是自己的闹铃,看了看睡着身旁的人,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些推搡对方去接电话。
莫序摸到手机,看到了是谁按了挂断。
“你不回去?”
“没必要。”
“你和阿姨吵架了?”
“没有,他们都不在家,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大舅,我前几天跟他说过,我不在家,他不死心,发信息告诉我,他在我家门口,叫我开门。”
莫序醒了盹,揣摩眼前消瘦的男孩,对方每一顿都吃的少,他不敢喂的厉害,干瘦摸得到骨头的下巴也没长几两肉,他上手摸了摸蒋纤的侧脸,感觉到微烫,低声问:“发烧了?”
“没有,刚睡醒,有点热。”
“不再睡会?”
“今天想出门走走。”
“我陪你。”
蒋纤听到莫序的回应,笑的柔和,起身去洗漱,床上的人理了理自己长长的头发,寻思该去理发了。
蒋纤的手机屏幕亮了亮,莫序下床瞄了一眼屏幕。
杨:新年快乐,今天院区有活动,你要是得空可以来逛逛,很热闹。
发信息的人怕蒋纤不感兴趣,还不上一句:你会喜欢的。
莫序忖量许久,没在记忆里筛出这一号人物,在蒋纤回来时,他说:“刚才有人给你发信息,我看了眼。”
蒋纤接过手机,莫序就去洗漱了,他不怕莫序知情,他要的就是莫序有所察觉,这样子故事里的细节对应上现实便会自然真切。
蒋纤拿着手机回了父母的信息,明明已经离了婚的父母,还瞒着他,安慰他说过阵子回来。
蒋纤表情冷淡,在看到莫序上半夜发的一条朋友圈时,那股拧巴劲放松了一下。
莫序的头像是一只戴白色玫瑰的绿色鹦鹉,昵称为:Zai-JX1.18,起初蒋纤问对方为什么取这样的昵称时,莫序说,想要把你介绍给认识的所有人,生日日期还是蒋纤的。
蒋纤干脆懒得备注这人,无论是以前,还是“半年后”的莫序,他都不知道对方会这么粘人。
被莫序缠着索求肢体触碰的好多时候,他都怕对方发现病痛上的端倪,好在蒋纤可以说是不适应。
哪怕两人相处的融洽,产生过情感上不舍和肢体里的情动,但那份柔情在他离开后能维持几年呢?
蒋纤不是个赌鬼,他没给自己留退路,那就得给对方一击毙命,这辈子直至死也无法忘记他这么个恶人。
莫序在厨房里捣鼓鸡汤面,蒋纤在客厅里闻到味,一再强调他吃不下太多,让他做小份些,可今天是春节,莫序想把这一天过得隆重。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过得第一个春节,虽说以后还会有五十多个春节,但莫序是个贪心的人,想和对方把每一个春节都过好。
蒋纤窝在沙发上,切掉热闹的节目,转台到一个音乐频道,他眼尖认出了正在唱歌的人,是同桌宿惬惬最喜欢的人,桌面上的摆件和专门的绘画本上都有那张英气美丽的脸,她给蒋纤看了对方舞台上数次演唱的照片。
“只要她开口唱歌,我会永远追随她一辈子!”
“蒋纤,如果你体会到爱一个人,只有她能挑动你情绪,灵魂的话,你就知道非对方不可了。”
“我把这称之为灵魂挚爱。”
不是必须和对方在一起,而是我想知道你过得如何。
人这一生能有几次碰到灵魂知己,无数人向往那个人的出现,无数人憧憬与之相守的未来。
宿惬惬认为自己很幸运,与此相遇,与自己的幸福挂上帷幕。
“她叫宇多田光,是我这辈子认定的灵魂挚爱,蒋纤,你要是找到了你喜欢的人,可一定要跟我说啊!”
这是“半年后”的宿惬惬在游学的车上和他说的话,他记得这么清晰,是宿惬惬说,一起来看演唱会的视频。
“あなたの名を呟きかけた”
轻轻呼唤你的名字
“あなたの代わりなんて”
没有人
“居りゃしない”
可以取代你
“こればかりは裏切られても”
即使遭受背叛
“変わらない”
也不会改变
“愛してる愛してる”
我爱你!我爱你!
“薄情者な私の胸を”
能将薄情的我
“こうも絶えず締め付けるのは”
不断紧紧束缚的
“あなただけだよ”
只有你
“Oh oh others come and go”
“But you're in my soul forevermore”
“いつまでもいつまでも”
无论何时,无论何时
“いつまでもそうよ”
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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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演唱的人像拿着魔法棒的女巫,往坩埚里添加了情绪魔药,配上自己动人的歌喉咒语烧出火焰,主料是往事经历感慨与思维上的畅想,熬煮过程里散发出的香味,牵动了屏幕前的两人心神投入,蒋纤听的入迷,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自古,谣传着“女巫”拥有牵动人类灵魂的能力。
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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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序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时,蒋纤正心情很好的打量着他,他开口说:“吃饭了。”
招呼他去洗手。
只见蒋纤起身端过了菜,与他来了个紧密的拥抱。
“能遇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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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饭下楼,灰白色的天空飘起了鹅毛雪花,点缀在张灯结彩的街头。
莫序和蒋纤走到一处人声嘈杂的区域,他眨了眨眼,确认没来错地方,这是上次来过的那家医院的周边。
他看到那个戴着彩色帽子的小女孩在舞台上表演默剧,周围有一小半的人坐着轮椅在台下捧场,莫序想问蒋纤来这的目的。
他侧目探向蒋纤,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在看台上,望着那鲜艳的色彩,冷淡的眼眸像太阳折射下的玻璃,很吸引人的注意。
莫序很少见蒋纤这样的神态,是吃饭前发生了什么吗?
蒋纤像病去的树迎来春天的抽丝,得以看到新生的弱苗长出茁壮的高枝。
是在祝福台上那个孩子吗?
莫序直觉想,为感到自己一丝无助,内心如同利爪抓挠的鲜血淋漓。
他想开口去询问对方来这的目的,有一股力量则在阻拦他开口。
“蒋纤,我不舒服。”
莫序贴着耳朵过来问:“我想走了,你呢?”
蒋纤见莫序脸色苍白,急忙带他去医院的急诊处。
检查的结果并无大碍,开了两瓶葡萄糖给他们。
蒋纤低着脑袋看检查单,找了个饮水机的角落坐下。
他有意躲着医院里熟悉的面孔,生怕有熟悉他的人上来搭话就说漏了嘴。
莫序安分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两杯葡萄糖热水。
吹了吹,灌了一杯进喉中。
蒋纤分神看到了,眉头直跳,待他接过那杯水后,才稍稍放下心。
不是很烫,但他为什么看到那一幕,会有些心慌。
他是在担心莫序吗?
蒋纤没敢细想这件事,他和莫序得出的结果已经定格且只有一个,是已经上交的面卷,他可以等卷子发下来后撕掉答案,不要那抹洁白的面卷,但分数已然在那。
不可更改,不可逆转。
蒋纤,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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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医院大门,迎面走来的人有些熟悉,蒋纤认出来是那位很负责任的医生,他犹豫再三,站定在那,对着来人道声:“新年好。”
医生自然认出了蒋纤,他目光扫过身旁的莫序,语气很好的说:“新年好,这是你朋友吗?”
“是的,他姓莫,名序,序章的序。”
“我还怕你今天要一个人过了。”
“不会。”蒋纤摇摇头,和医生道了别。
“他是谁?”莫序问。
“一个很尽责的医生。”蒋纤回道,他垂眸,眼睫毛来回眨动,刚才一股风把沙子吹进了眼里,让他眼尾泛红。
莫序往他眼睛里吹了股气流,蒋纤看得很清,对方的情绪不太对,握着他身上围巾的手指很用力的压制着什么,黑洞洞的眼眸像笼子一样关押着深不见底的迷雾。
又是那个潘多拉的魔盒。蒋纤想,但他此时此刻却对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告诉我,去年冬天的事吧,我想知道。”
莫序整个人呆滞在原地,手无处安放,表情霎时无法自控的狰狞片刻,他不知道蒋纤在这么一个所有人都在庆祝的日子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他如鲠在喉,语气支支吾吾道:“一件小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似怕自己没说清楚,担忧对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句询问,期间莫序的呼吸声很重。
蒋纤点头应下和对方回了家中。
只是没想到,莫序进了屋就往他身上扑。
力气极大的把蒋纤压制在玄关处,莫序扒拉开脖颈上的红色围巾,用一种很碍事的眼神剥去阻碍他动作的衣服。
当他张口,要咬上蒋纤肩膀时,他愣了,莫序眼巴巴的仰视一言不发的蒋纤。
“蒋纤,我可以咬你吗?”
“嗯?”对方的语气似问非问,或答非所问。
可蒋纤选择了闭上眼睛,没有去看莫序试探性的目光,像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
“你对我真好。”
“你说,我怎么没早一点喜欢上你。”
“那样,你我都不会太过孤单了。”
“蒋纤,我没有自欺欺人,也没有妄自菲薄吧?”
莫序的牙印啃咬在蒋纤光滑的肩膀上,没有用力,却带着惩罚性的撕咬,蒋纤再睁眼时,身上的衣物都被对方扒拉了一大半,那双沉迷欲望的眼睛里倒映着蒋纤自己的脸。
他低头嗅了嗅莫序身上的气味,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淡淡馨香,蒋纤吻上了莫序的鼻尖,再是唇角,感受到对方的软弱回应,他笑的肆意。
烦人的胃痛什么的,在肢体触碰时,是能轻易忽略,不被计较的,蒋纤额头冒着虚汗,在忍耐力告捷时,把莫序赶出了门外。
下午一点,蒋纤估摸着对方回到家的时间,反锁了屋门,给父母打了通电话后,吃了药去洗了个澡睡着了。
下午六点,蒋纤从昏睡中醒来,就发现床旁坐了个人,没有开灯,但他知道是谁。
“不回家吗?”
莫序在蒋纤没睡醒时,已经和他复盘了一回去年冬天发生的事,这会看到人醒来,胆子也有点崩散。
“忘记和你说事了。”
两人亲的忘我,蒋纤也不提起这件事来,莫序心里挣扎了一下午,还是决定和对方倾诉。
他把去年冬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和蒋纤讲了,对蒋纤看来,这真是一件“小事”,但对那时候的莫序看来,是希望有人能带他离开那里的。
“你想吃人吗?”
“不想。”
“你想吃我吗?”
“……我说,想,很想呢……”莫序呼气声很重的打在蒋纤贴过来的脸上。
“可以给你机会哦。”蒋纤笑的神秘,推开了拿起他手就啄吻的莫序。
不顾对方失落的叹息,蒋纤起身开灯,推挪莫序去厨房做饭。
“我还饿着呢,去做饭。”
莫序无奈点头,渴求的口腹之欲在对方的蛮横里硬生生止住,他也许,是喜欢蒋纤,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的那种渴望。
如果未来哪天里,蒋纤不爱他了,他一定会很气狠的把对方吃下肚,就用蒋纤最爱的面食,或者他的生吞。
纵横在体内欲望沉疴,莫序控制得住,就看蒋纤舍不舍得推开他。
晚饭过后,蒋纤从厨房里捞出了在洗碗的莫序,他带着人上了天台顶。
城市的夜空星星很少,远处爆开了几滴小烟花,听得到微乎其微的声响,莫序拢了拢两人脖颈上的围巾,风刮在脸上带着冷刺意,蒋纤却笑的柔情。
“看到那颗在闪烁的星星没?”
“小的时候,我奶奶还在世上,她给我讲了个故事,她认为每一个逝去的亲人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子,守护没长大,还记得他们的人。”
“我会给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取名,哪怕它已经有了无数的名字了,还是想赋予它一段属于我的记忆。”
蒋纤平和的讲述他的过往,是六岁之前的记忆,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太清,可对着夜空就和莫序说了起来,或许是以往身旁无人倾诉,一下子就把能讲的都讲了出来。
他们并肩站在夜空下,细数星星的呼吸,数万年以前,一颗星星奔驰万里划过地球夜空,渺小的人类看到的不过是它数万年前的命运,真正的它或许熄灭在宇宙,坠落无间的深海里。
它们美丽的瞬间却惊艳了比自身还渺小的生物,被其一一记录在册。
莫序牵起蒋纤的手,伴着月光,弥散身上所有的情绪,多想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没有对未来的忧愁,不会前进,也不会知晓未来的光景是否美丽。
但蒋纤一定会是第一个踏出那一步的,莫序认识的人里,对方一直沿着自己的命运河流往上走去,不怕死亡将至,更怕走不到尽头。
莫序苦笑想,表情还没收敛好,被蒋纤扯过头轻轻的吻了吻,两人互啄般亲了起来。
一直到后半夜,蒋纤熟睡,莫序看着他睡去,才睡去。
未来,如果有蒋纤陪在身边,一定会很不错,他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可以被理解的人,他们不会成为一对很糟糕的情侣,也不会有孩子,蒋纤想去哪,他都可以计划出时间相伴。
不要离开他,蒋纤……莫序的睡梦中,蒋纤的背影一直走在前沿,那双冷淡的眼眸里,谁人也装不下,对待他的,甚至是刺骨的恶意和厌恶,源自于厌恶自我的命运相似。
蒋纤,曾是一个厌弃自我的拧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