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鸦杀》茶宴

3、人生如戏再烂俗

　　魇笑寻到转世的书生时是在半夜。这本没什么，夜长寂寥，总有失眠之人。
　　魇笑寻到转世的书生时是在妓院。这本也没什么，想她狐狸一只思想开放，容许偶尔需要。
　　魇笑寻到转世的书生时这书生正和一面容俊美，身材高大的相公挨着说话。这就有点什么了，她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隐忍在看到这幅景象后逐渐瓦解，分崩离析。
　　怪就怪想象力过于丰富，伴之心理阴影根深蒂固，叫她一朝想歪便不可收拾。

　　遇到书生之前也曾对一人动心。感情来时总是盲目，觉得只要能相守，哪怕毁了自己一身道行也是值得。而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那会儿，薛璃问她：“你怎变卦得如此之快？似乎同你往日不太...”
　　“靠！口胡！”魇笑一下打断她，手拍木桌立身而起，惊得正欲沏茶的薛璃洒了一桌沸水。她自顾自激动道：“你可知他同我说什么？他说‘抱歉，辜负姑娘一翻心意。可在下乃断袖...’”
　　此言一出，薛璃手一抖，碎了一只壶盖。良久，方叹出一句：“人才。”
　　魇笑痛苦附和：“......确实。”

　　自此，她认识到：最挫败的不是那人不倾心于你，最挫败的是，兜了一圈后那人同你说：我有断袖之癖！
　　输给女人尚可比较，而输给男人...魇笑觉得实是无法比较，只得冠以‘悲剧’二字寥表慰藉。

　　所以当她看到书生挨着那相公说话时心中铃声大作。想她的书生温润俊秀，往那高大相公那一站，活生生就是待下头的样。这怎么行？他的书生怎么说也是要在上面......
　　如此一想，魇笑被自己给惊到了。头脑一热，迅速窜去拖了书生便跑。后者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跟着跑了一段路方后知后觉的醒悟，道：“姑娘......在下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哎？”魇笑一愣。本欲解释的说词统统没了用武之地。普通人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拉去不是应该高声惊呼或大发雷霆继而扔去一句“有病”么？这书生倒是奇特，非但不惊不吵，反淡定一句....
　　魇笑脑海里只一句在飘“所谓搭讪第一招：似曾相识”
　　“是，我也觉得公子眼熟...”所谓有意对应搭讪第一招：巧笑附和。

　　魇笑掩唇一笑，风情万种。实则她想说的是：是，你我上辈子已经相识。

　　一晃眼已是六月天。
　　那长街之上，酒肆之外，人流之中，一白衣公子执扇轻摇，风流倜傥。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书生“无涯”。此刻他立于酒肆之外，神态悠闲笃定。而相较于他的淡定，身侧书童则要忙活得多，一会儿左瞧瞧，一会儿右瞧瞧，一会儿探身瞧瞧，一会儿回头瞧瞧。末了，扯着自家公子衣袖，问：“公子，不去找魇笑姑娘要紧么？”他记得这位姑娘是个不辨方向的主。
　　无涯折扇一顿，笑道：“无妨，她会回来的。”
　　“少爷为何如此笃定？”
　　“她不认路。”
　　书童将信将疑，少顷，抬眸一看，果不其然。魇笑正避开如织人流一步步朝这儿走来，虽笑得漫不经心，却也掩不了那份尴尬。近了无涯跟前，沉了脸色没好气道：“带路。”
　　无涯含笑一收折扇，也不多言，“走吧，带你回家。”
　　魇笑听罢，顿觉撞墙的心都有了。她定是这方圆几里内最丢脸的一只狐妖，因为她连自家的路都得靠别人带。

　　薛璃曾借此损了她好长一段时间，说是，“解决你还不容易？只需往那深山老林里一放...”
　　“去。那我也兜得出。”魇笑打断她，说得却有些没底气。薛璃但笑不语，只一个劲嘴角微扬，笑得不明所以。魇笑见她那副比自己还狐狸的狐狸样头皮发麻，讪笑两声岔了话头，“不过这书生真是不可爱。明知我不认路竟还任我负气走了，走了也罢，他偏生像知道我会回去似的立在原地，这不摆明了看我笑话么？不可爱，真是不可爱。想他上辈子多憨厚可爱啊......”魇笑一开了话匣就滔滔不绝，从这书生的前世说到今生，听得薛璃不耐其烦，‘啪’得以茶杯置桌声打断她，“笑笑，你对这书生是否过于关心了？”
　　魇笑一愣，眼神游移，开始把玩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薛璃见她这般模样，眉头一皱，蓦的牵了她直奔门外，几近粗暴的箍住欲挣脱的魇笑。她不管这书生前世如何，她要她看清楚，对这书生，不值。

　　所谓不值。
　　世间多少女子，求的不过是个：一生一代一双人。至此一生只此一人。
　　世间多少女子求到最后，不过求了个情恨断肠。
　　不知是谁唱的那句：才子几个旧情长？赤裸裸的道出了才子佳人一段佳话谢幕后的真相。

　　她魇笑自然不是那断肠佳人，只因自始至终，她连那断肠佳人都不是。
　　她知道薛璃要带她去哪儿，那地方她一直讳莫如深，那地方：是书生的家。因为那家中除了书生年迈的爹娘之外还有他的发妻，那个蕙质兰心又骄傲刚强的女子。

　　“小璃，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想叫你看清了。”薛璃隐于一棵树后，抬手一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书生正同他的美娇妻有说有笑买菜归来，推门而入时，正见得两老笑眯眯的路过厅堂。一家四人的笑容“砰”的一声被关在了门中。魇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屋里是何等祥和。
　　“笑笑，看清了？这书生这一世是有结发妻子的。”
　　“唔...”魇笑挑眉一笑，“持家好男人呐。我怎的不知晓他还有这一面呢。”
　　“你...”薛璃一跺脚，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飞身而去。
　　魇笑唇角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一点点垮了下来，连同胸口的某些事物一道坠落，碎了一地残骸。

　　小璃你可知晓，这是你百年来对我做的最残忍的一件事。残忍到叫我始终压制着的残忍一同被勾了去，残忍的对他，对她，还有...对自己。

　　世人说得好，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终不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