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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拟题目挑灯夜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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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日吴婆子离了将军府,花将军受不得夫人软磨硬泡,虽觉得让女儿当庭选婿于礼不合,到底只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不满意,便由着夫人,把这诗文大会的名头重重打了出去,只说是将军小姐生辰,请诸位才子文字献贺,背地里消息早已传开,这柳州城里都是知道,这诗文会是假,将军府择婿是真,人人都当这是一桩大事。
唯有将军府里对这诗文会也不曾多加打理,只随便叫花满堂拟了个题目,他们是武夫家里,花满堂虽也读几本书,不过略识几个字,要她拟题目,却不好笑。
可谁知这位小姐却对这事上心得很,手不拿枪杆反拿笔管,只是呆坐梳妆台前,略放几本书,苦思冥想。
春桃见了,掩了嘴笑她,花满堂正苦思不出,见春桃那边笑,当下伸手在她脸上一拧,道:“好你个小丫头,敢笑你奶奶?”
春桃吃她一拧,忙讨饶道:“饶了我吧小姐。”花满堂这才收了手,一摆袖子,自生闷气。
春桃忙又笑道:“好奶奶你这里生什么气?这诗文会难道真是叫他们作诗文?不过是要挑个小姐你顺眼的,只要顺了你的心,便是不会文章又如何,我们将军府家大业大的还怕养个不中第的秀才不成?只是要面上好看,扯个幌子,小姐你出题,尽管得出,就是不当有失,叫那些秀才看见了,怎么他们还敢说将军府的不是?”
花满堂知她说得有理,便指着梳妆台上那几本新书道:“你说得是没错了,可是我一翻他们脑袋就疼,里面的字单个我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说得是什么胡话,就是随便出题我也出不出来。”
春桃把那几本书拿到手上,略扫一扫,三四本尽是《论语》《大学》《孟子》之流,春桃笑笑,道:“谁说小姐不会出题,我看,是拿的书不好,谁给小姐挑得书?”
说着她自把这几本书收了,花满堂素来知道春桃认得字,往常一些书信来往都是春桃为她代笔,因而眼下也好奇道:“这书是我叫吴管家去外面买来的,说是圣人经典,你说不好,那你却挑一本好的来。”
春桃笑笑,道:“小姐,我说不好不是书不好,是这书于我们选婿无益,我们要选女婿又不是选状元公,就是要圣人经典也不是选这些的。”说着,春桃自把这些书放到一边,却回她自己屋里拿了一本旧书过来。
花满堂探头看去,只见这书皮上书“诗经”二字。
“这书也是圣人择选,”春桃将书递给花满堂,“我看却合适。”
花满堂撇嘴道:“圣人择选,还不是那些之乎者也的,我却看不懂。”说着接过书,也卖春桃一个面子,打开第一页,见上面也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已是烦了三分。
“关关……”花满堂不看注释,直看正文,不想,看到第三个字就犯了难。
春桃正要笑,却见花满堂一个眼神急急瞪来,她忙住了笑,却把书拿过去,给花满堂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姐,这说得是河上有一只鸟在叫。”
花满堂应一声,春桃看花满堂一眼,笑着继续读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是说,像小姐这样貌美的女子,若我是男儿汉,一定要娶你为妻。”
花满堂面上一红,斥她道:“好啊,你耍我,那圣人书上怎会这么写,一定是你骗我了。”说着便去夺书,春桃不与她抢,直把书递过去,道:“小姐,你自己看么,春桃哪里敢骗小姐的?”
花满堂夺过书去,看上面,果然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上面批注也是说,那貌美女子是那有为君子的好妻子的。
春桃笑问道:“小姐,你自己看了,我何曾骗你,男欢女爱本是常事,那圣人也晓得情理呢,小姐,你看这一篇,做不做得你诗文会的题目?”
花满堂从前不读书,要读也不过是些启蒙读物,那将军府虽是请了那先生,说起话来也是酸溜溜,如今看了这诗经,也是惊奇,心想原来圣人也晓得她女孩儿心事的。
只是她如今却不好在春桃面前失了面子,只是哼一声,道:“勉强,比吴管家买的书要好些。”
春桃笑道:“吴管家懂什么书,他只会看账本的。”
“那我们就以这一篇为题?”花满堂指着《关雎》一篇问春桃。
春桃摆摆手,道:“小姐,别急,后面还有《桃夭》《汉广》《子衿》《击鼓》等等好些篇,都是讲那男女之间的,小姐不妨多看看,再做打算的。”
花满堂心中也是满满期待,便叫春桃一一给她讲解开来,春桃本来也喜读诗,只是将军府内无人和她共读,眼下有小姐在,她可是便卯足了劲儿,只把她喜欢的一一圈出,一首一首直给小姐讲来,却是直讲到三更上,两个人犹未意尽,又添灯烛,继续研读。
第二日起来,花满堂还要去给母亲请安,柳夫人见她睡眼惺忪,只当她玩乐忘了时间,哪里知道却是读书惹的祸。
等拜过母亲,花满堂回去,便要和春桃继续,却说:“怪不得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些诗读着,还真不好睡的。”
她两个又是一阵研讨,最后却是敲定了题目,便是诗经国风召南中的《摽有梅》一篇,这一篇花满堂读来,却好不伤心的,只为它说中她的心事。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春桃给她讲,这诗讲得是那梅子慢慢成熟,从树上渐渐掉落,貌美女子年纪渐长,叫想要求娶她的君子不要再耽搁好时辰,快些地来向她求爱的。
花满堂听着,念着,只觉自己一腔心思都叫这首诗说尽了,她自小在这将军府里长大,虽是父亲母亲宠爱,膝下只她一人,事事由着她,父亲也只把她当做男儿教养,毕竟将军府的千金,一身武艺练得精熟,可到底是个女儿身,出门在外处处掣肘。
她最喜看戏,但她一身武功却不爱看那三国水浒,也不喜那包公杨家将,唯爱看那西厢牡丹,也是少女怀春,只盼望着有一个才貌双全的郎君,却是与她同行同心,上下和谐的。
只是父母爱她宠她,每每有人提起她的婚事,母亲总是用她年纪还小来搪塞,想她如花美貌,便要藏在这庭院之中,却不叫别人知道这将军府里有她这样一个大美人的,却不可惜?花满堂心里也不由对父母有些微词,不早些为她寻一个才貌仙郎,难道要等她人老珠黄?须知青春一去不复返,她可不愿自己最好的时光连一个好男儿也没见过的。
那男子读了一肚子书怕没有个识货的,她女子空有美貌也怕没人瞧见!
花满堂只恨没一个妙手画师,就该给她画几百幅肖像,然后满大街的贴去,要让那些王公贵族,贩夫走卒都知道,将军小姐是怎样一个美人,不过这法子她也只敢脑袋里想想,若叫她妈妈知道了,准觉得她中了邪。
自然拟定题目,便由春桃交与柳夫人,柳夫人也不曾读过许多书,只知道诗经也是圣人书籍,也不过多问,便将这题目吩咐下去。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这诗文会是要在哪里举办?几时举办?如何安排?用什么宴席?进什么笔墨?砚台宣纸可曾备好?这中间全是大篇文章,却要柳夫人操劳,更别说还是花满堂生日,还需请戏班来唱,却要大操大办,也不能叫拿来参加诗文会的文人才子小瞧了他们将军府。
眼看着,时光飞逝,转眼便是诗文大会。
各家公子都是准备齐全,这个玲珑玉秀,那个珍珠翡翠,都穿得齐齐整整,有那精细的,甚而略施粉黛,真似个傅粉何郎。
那张公子出门前更是大操大办,一群丫头只是围着他转,那边系腰带,这边戴玉佩,还有理法鬓带头冠,最后却不忘拿一篇文章。
原来那老学究为这诗文会预备的文章,那张公子未曾背熟,却怕倒时临场想不出,已是备好了小抄藏在袖口。
这将军府非是等闲之地,那张公子随行众人,到了门口,却只允许带一个小厮,和其他公子一起从角门那边进去的。
这些张家自然也提前打探好消息,韩青君认得几个字便叫他陪着张公子进去,其他人只在外面伺候。
韩青君见了这将军府,比张家还要大几分,那管家穿着一个个光鲜亮丽,还有些士兵随从整顿秩序,见了公子们来,却好似那赶猪的猪倌,好不威风。
韩青君见将军府只是下人便这般威武,心中只是冷哼,这般威武,不知道是不是贪墨了军饷,他从前在五台山,五台山上的和尚是有军籍的,里面吃空饷的就有不少,这将军府想来也差不多,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然,哪里来这许多财产。
这般想着,韩青君面上却不显露,还是一副恭敬表情,只是跟在张公子身后,有那管事的看着,一众人只是沿着一条路往前走,公子哥们何曾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只是叽叽喳喳,韩青君随着张公子走在路上,一路上只见得将军府内好大一花园。
一路行了不知多远,却见远处忽然出现一活水湖,那湖上漫着一阵水汽,湖中央还有个亭子,到了湖边,各家公子便请下轿,远处又有一艘花船缓缓驶来,那管事的便叫众公子上船。
张公子正要大踏步第一个上去,忽然脚步一顿,叫旁边的人领了先,韩青君不知他如何,却见张公子满头冷汗,面色惊悚地回头对韩青君道:“你快!你快沿原路回去,我的那页纸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