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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穷秀才为子枉费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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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吴婆子遇上的不是别个,却是城北街上一个破落户穷酸秀才,姓韩,原先祖上也有些官身,到了他这里全都败了,现如今在城北做些给人家代写书信卖画的勾当。
韩秀才穿一身青布衣服,上有些缝补痕迹,针脚外露,浆洗得倒干净,见是吴婆子,忙施礼道:“吴妈妈。”
吴婆子看他这幅样子,也不正眼瞧,只道:“前些日子,你托我给你儿子找个营生,我却找见了。”
韩秀才忙从兜里掏出几两银子,塞到吴婆子手中。
吴婆子见了银子,面上才一笑,道:“是城东张家的公子,刚好缺个伴读,我说你儿子也认得几个字,虽是穷人家孩子,身世倒清白,端茶倒水也都会,又说你韩秀才好歹也是个秀才,你儿子小时候身体不好,在五台山上练过几年武,收了你儿子做伴读,什么小厮侍卫的活都有了,人家才肯要,你不晓得那城东张家,家里可是出过宰相的,我废了多大力气帮你儿子说进去。”
韩秀才听了,忙又从兜里掏出几两银子塞到吴婆子手里。
吴婆子见了,喜笑颜开,嘴上却只是说:“哎呦,这怎么好意思。”手上却还是把银子放进了怀里,然后又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就赶快的领你孩子过来,我正好也要去张家有些事,你叫他和我一起。”
韩秀才便叫吴婆子在这里等着,自己却是一阵小跑往家中去,不多时果然领了个小子过来。
这一见,却叫吴婆子一惊,这秀才长相一般,他儿子却出类拔萃得很,黑亮亮的头发,白嫩嫩的皮肤,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行动处却不像是练过武,倒像是个病弱书生。
站在秀才身后,只是低着头,也不叫人,看起来却是腼腆害羞得很。
那秀才只是拱手对吴婆子施礼道:“这就是我家犬子,前些日子刚从五台山回来。”
吴婆子微笑道:“我说呢,原来才回来,要不然这样一个俊秀后生,我往常也是做媒婆,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你儿子长得这般人才,那张家是肯定进得去了,只是张家公子顽劣,却叫你儿子要低眉顺眼,不可忤逆他。”
那秀才忙道:“那是自然,我这孩子最是不成器,你看他见人话都不会说,自然不会忤逆张公子的。”
吴婆子又问道:“却不知令公子叫什么名字的,今年多大年纪?”
秀才道:“叫韩青君,今年刚刚十八。”
吴婆子绕着韩青君走了一圈,韩青君见她眼光如灼,只是盯着他脸看,不知何意,脸上生臊,只得低头不看吴婆。
不想他这一低头,吴婆子更是满意,道:“是个好玩意儿,你韩秀才生了个宝贝。”
说着便要来牵韩青君的手,韩青君低着头不着声色地往后一退,吴婆子也不生气,道:“跟着老婆子,走,我们去张家府上。”
说着,两人便一同向张家去,韩青君一路上只是不言不语,由着吴婆子带领。
到了张家,见这张家果然好一个门楣,韩青君偷眼看,只见得老大的院子,屋里摆设俱是时兴,吴婆子见他偷瞧,笑道:“你小孩子见识浅,这张家算个什么,将军府那才叫气派呢!”韩青君听在耳朵里,却不搭话,心中却是暗暗留神。
吴婆子先去拜见了张老爷,那张老爷见了吴婆子,连忙看座,便问说亲一事。
吴婆子也不客气,坐在椅上,韩青君就站在她身后,张老爷又请看茶,吴婆子在将军府已喝了一肚子茶水,便不饮茶,只将茶水搁置一边道:“张老爷,老婆子也不跟你卖关子,你这婚事老婆子没给你说成。”
那张老爷听了,急道:“吴妈妈,怎么就没说成?难不成是哪家公子捷足先登了?”
吴婆子闻言笑道:“张老爷,您别急嘛,您家没成,别人家又怎么能成的?你也晓得将军府不是别个地方,又只这一位千金小姐,多少人家眼馋?早些年,将军府宠爱女儿,迟迟不议亲,害得我们柳州城多少家大户儿子也不敢妄然订婚,都怕错过这位小姐的,眼看她年已十八,再不订婚都变成个老姑娘了,这样子,将军夫人才容我进府说媒,只是将军府到底势大,却不和别家小姐一般听我媒婆一张嘴就订下亲事的,却有个别的说法,你听我慢慢说。”
说着,吴婆子便将她是如何进得府中,如何讨了夫人欢心,如何见了小姐,如何说得媒,小姐夫人如何不允,她又如何出了这诗文大会的主意俱是跟张老爷说了。
说完,那吴婆子也觉一阵口干舌燥,把先时放一边的茶水囫囵全喝进了肚,然后又道:“张老爷,这消息我没跟别处说的,你们却早早为这诗文大会预备,老婆子这两天也常常上将军府探探口风,若是打听得诗文大会的题目,早早给老爷你送来消息的。”
那张家听了,自然感谢吴婆的消息,又是好大一个红包,吴婆见了银子自然眉开眼笑,再趁势介绍韩青君,说这便是她先前提过的韩秀才的儿子,张家看韩青君一表人才,给他们儿子做伴读也算相称,又承吴婆子的情,自然也依,更无话说,韩青君当日便搬了自己行李,就住进了张家伺候张公子。
此时距离花满堂生日将军府举办诗文大会倒还有几天光景,却不着急,这张府虽说祖上曾出过宰相,眼下却早没了些诗书世家的气质,家中仆人大字不识的多,正好韩青君认字,便安排他陪张公子去诗文会的。
韩青君收拾东西搬进张家府,只觉看什么都新奇,他从小到大一路贫穷困顿,从没见过富贵人家这许多新奇玩意儿的。
那张公子真如吴婆子口中所言,整日里读书果然用功,什么之乎者也,四书五经,俱是熟稔,只是嘴中老说什么“食色性也”,却是家里丫头媳妇,淫了个遍,书读不老少,全是进了狗肚子,长相也是凶神恶煞,活像一头野猪。
韩青君初时不通事务,还晓得以礼相待,过得几日便已看透这人粗鄙,遇着张公子,韩青君真好似羊入虎口,来不过三天,便叫他痴缠得厌烦,心中对那张公子只是鄙夷,只是暗叹,这种腌臜货色出生于富贵人家,他韩青君一块璞玉却叫穷困潦倒的,上天真是不公。
韩青君面上看着柔弱好说话,实则却有些骨气在,又会些武艺,不曾叫张公子一日得手,虽是心中恼他,只是家中困窘,不好面上扯破,张公子却是眼前吊着肉,非要咬到不可,韩青君情知眼下这张家差事不长久,却又唯恐老父怪罪,费了这许多银子进这魔窟,哪里好什么也没赚回来便狼狈回家的?
真是龙困浅滩,凤锁笼中,张翅也难飞。
这日,距离诗文大会已近,吴婆子也是时时打听,真叫她在将军府里混熟,得了文章题目,便忙不迭来告知张家,张家得了吴婆子的消息,知道诗文大会的题目,便叫张公子提前预备,先按题写一篇文章,背熟了,免得倒时诗文会上写不出。
张公子因而便叫韩青君磨墨,他自咬着笔头苦思冥想,旁边也有那老学究拿着笔墨也自做题,预备着张公子写不出,便背了他们写的,既然有枪手,张公子自然也懒怠动笔,只是到底要显出自己才能,故而要韩青君磨墨。
张公子装模作样展开宣纸,压好镇尺,心思却全不在文章,眼睛里只看得到韩青君磨墨时玉葱一般的手指,只看得两眼发直,便要伸手去摸,不想韩青君手指轻盈,明明就在砚上磨墨,张公子伸手却怎么也碰不着。
张公子吃了这一瘪,却不肯收手,便问韩青君道:“我听吴婆说,你之前是在五台山上修行?”
韩青君点头应声道:“我身体不好,我爹送我上山调养身子。”
“哦?”张公子意味深长地道,“那五台山上听说是苦寒非常,又全是胖头大和尚,你在上面岂不寂寞?”
韩青君颔首低眉道:“山上每日早早就要起来做早课,还要练武读经,每天和师父师兄们一处打练,每天练功时间都觉不够,不曾觉得寂寞。”
张公子笑道:“打练?你们是如何打练?”说着竟起身往韩青君身上扑去,道:“可是这般打练的?”
韩青君不说话,见张公子扑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脚步轻移,见张公子往前,他伸脚轻轻一勾,张公子便自己扑跌到了地上,张公子一惊,额上已磕破一层皮,挣扎着起身看,却见韩青君还只是在磨墨,身体却好似未曾动过一般。
张公子心中起疑,正要再试探于他,却见韩青君道:“公子,墨磨好了。”此时那边老学究也是做好了文章呈了上来,张公子不好再惹生是非,只是久未得手,心中已是着恼,不过为着将军府的诗文大会,却来不及同韩青君理会,只是拿了文章,开口便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