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木枝》云壶散君

45、冰释前嫌

　　“家主！”乔九跌跌撞撞的自洞里飞奔了过来，慌慌张张的拉着我就往里跑。
　　“小九，怎么了？”莫非洞内有埋伏？
　　“夫人！夫人她小产了！”
　　“什么？！”

　　他们早已把山洞最深处的地方给清理了出来，腾给了阿青。因为都是男人，所以也不便于进去照顾，只得守在外面。

　　我刚准备进去，就被守着的乔十一拦住了。
　　“干什么拦着我！快让开！”
　　十一为难的看着我：“家主，夫人说了，怕是晦气。。。让我们拦着您。。。。。。”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们到底听夫人的还是听家主的！”
　　“家主。。。。。。”
　　他无奈的侧了身，让出了被拦住的洞口。

　　我一把扑进去，只看到阿青此刻面色铁青，双眼紧闭，满身汗湿。
　　身下早已是一大片的血红。映在她穿着的青碧色外衫上，愈加的鲜艳夺目。

　　艳丽的红色扎的我双目刺痛。
　　整个人都麻木了，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往上奔涌，脑子嗡嗡的作响，四肢颤抖，根本就站立不稳。
　　脚一软，就跪在了她的身边。

　　“阿青。。。。。。”
　　她虚弱的睁开眼，看着我笑了笑。
　　我咬牙冲外面大吼：“哪个人懂医术的啊？到了这个时候还忌讳什么！都死了不成！”

　　已是胡言乱语。。。。。。

　　外面隐约传来乔九的声音：“家主，夫人。。。。。。”
　　“老爷，我没事，”阿青吃力的睁开了眼，虚弱的冲我笑了笑：“您气糊涂了么？这里的人有哪个医术比我还高？况且。。。。。。”
　　她停下话头来喘了一口气。
　　我看到她的下唇已被咬出了一片嫣红的血印。
　　“况且这女子的病，这些男人家懂些什么。”
　　“那你快给自己止血啊！需要什么草药你说啊！我们都带着的，实在没有的话就派人出去寻。”
　　真庆幸变声期的时候爹爹用药将我的嗓子毒的沙哑，否则现下不知道该是怎样尖利的叫喊。
　　“我来的时候，备了些药做成了丸子，已经。。。已经服下了。”
　　“那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怎么还是这么多血？”
　　她安抚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血早已止住了。老爷，快别看了，别把自己吓到了才是。”
　　心口一阵阵的传来刺痛的感觉，像是谁的手捏住了我的心，狠狠的揉掐着。

　　“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阿青看着我的眼神忽明忽灭，就像是九天之上隐藏到云海里的星星。
　　“没了。”
　　她突的，便泪如泉涌。

　　没了。。。。。。

　　她所爱之人的孩子，没了。

　　我国师府的嫡长子，唯一的孩子，没了。

　　我盼了近十年的孩子，没了。

　　来的时候就已经备了药？也就是说做好了牺牲孩子的觉悟？
　　是啊，此行凶险，她又如何能不知道？身体健壮如那些暗卫们都难逃一死，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突然想到她自水中怪物的触手下救我时被怪物震断了长剑的情景。
　　我只听得她闷哼一声，却未曾细想她是否也受了伤。
　　我只记得自己的难过，却从未想起她跟乔二一样，也会受伤，也会力竭，也会死撑着样子只为了让我不要伤心。
　　都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的性子。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亦是认定了他们不会有事。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
　　武功卓然，心思缜密，无事不知，我便以为他们真的是神通广大。
　　护我周全，收集情报，刺杀敌人，他们无一不完成的完美。
　　我将这一切的完美都视为了理所当然，我以他们为最大的骄傲，甚至就真的以为他们无可匹敌，战无不胜。

　　而现在，这场惨烈的斗争让我认清了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的也只是会伤会亡的血肉之躯。
　　而这场战争，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死了这么多的人，我却连幕后主使者是谁都不曾猜到。
　　连线索都没有。
　　我以为我运筹帷幄，我以为我无所不知，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实力能守护这个国家。这场狂妄的梦却在此时被彻彻底底的敲碎，湮灭。

　　我连身边朝夕相处的人都不能保护，甚至要靠他们牺牲了性命来救我于水火，我有什么资格狂妄？我还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定能胜出？！

　　看着她此刻无言痛苦的脸，伸手想将她纳入怀中，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小时候，每当我受了什么委屈，阿青她都会默默的抱着我，用手指替我梳发，给我唱她家乡南方的老歌谣。
　　可是我却伸不出手，她全身都是血，我不知道该怎么抱她她才不会痛，只能僵着手臂跪在她的身边。

　　半晌，她开了口，却闭了眼睛不再看我。
　　她也是怨我的吧，怨我害她失去了恋人的孩子。

　　“老爷，您是不是怀疑过我背叛了您？”

　　身子一抖，千想万想，偏偏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她会如此直白的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徒劳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说什么呢？
　　我开口说“是的。我怀疑你。”
　　还是骗她说：“没有，你多虑了？”

　　“一开始，是暗卫的消息都忽然不再与我报备了。我很疑惑，以为是我将他找了来，所以老爷您生气了。后来突然察觉，平时紧跟在身边的暗卫竟一个两个的都撤离了，连我的夜行衣都被暗地里收走了，我这才发现事情不对。”

　　“阿青。。。。。。”我抖着声音唤她：“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这是为了惩罚我么？
　　惩罚我害你失了孩子。
　　惩罚我打骂了乐尚文。
　　惩罚我将你一个人丢在京城。
　　惩罚我对你的不信任。

　　“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开始瞒着我。我知道就算去问乔影，他也不会说。就只有继续等着。”

　　她和乔影一样，很少会不听我的话。我知道她定是气极。

　　“直到。。。直到您没有带我一起去紫蟠城的时候我才敢确认，您是真的想要抛下我了。”

　　不是。。。我没准备要抛下你。。。。。。

　　没有。

　　从来都没有。

　　“除了做了背叛您的事情，我想不通还有其他的理由会导致您不再信任我。”

　　“我接到一封署名为‘卢行之’的密信，托我作为国师府的嫡妻夫人，好好照顾他新进门的女儿，我这才知道您已经离开了南方的行宫，准备去南疆去寻皇上了。这样大的事我却迟了那么久才知道。”

　　卢行之！我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手！你无非就是想挑拨我和阿青之间的关系，好让我更加偏向你的女儿！
　　却正因为我撤了阿青身边所有的暗卫，我才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是我惹您生气了，您不要我，再收一个丫头也是应当的。我在府里呆着也好，就安心等您回来便是。可是我越等越心惊，成天见的坐立不安，心里慌慌的，老觉得要出什么事。”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私自跑了出来，一路寻了过来。正巧遇见了乔影，他亦是有些心神不宁，托我告诉您谨防有诈。我日夜赶路，果然看见您身处险境。”

　　“老爷，您别怪我。求您别怪我私自出府。待得您平安的回去，就算把我赶出府门我也是认了。”

　　她费力的怀里抽出一把扇子，扇身上原有的狰狞裂痕已经被修补一新，只有扇柄处的一丝小小杂色，其他的甚至跟原来的并无二样。
　　“我知道啊，老爷您每隔几天都要看看这扇子才能睡得着觉。我用这些年存的所有首饰买下了块流出宫中的暖玉，找了京中最出名的扇子师傅修补好了。虽然不跟以前的一样，但好歹是补好了。老爷，您看还成么？”

　　我终是一把抱住了她，哽噎的泣不成声。

　　“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曾怪过你。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我会把一切都查清楚的，我发誓。你好好养伤，其他的先别想了，就算我求你了。”

　　她微微一笑，似是终于放了心。

　　很快的就睡着了。
　　她的眉头，却仍是皱着的。
　　看她的衣服，仍是女装，只是草草的将辫子绑了，看来的确是风雨兼程的赶来的。
　　望着她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万般的不是滋味。

　　我也是母亲，我明白想要保全自己骨肉的那份心情。当年我的疯狂还历历在目。
　　她连孩子都舍得牺牲，又怎会骗我？

　　是我不好，是我愚钝，定是我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本着“另可错杀千万，不可放过一人”的想法，混着失望的情绪看不清楚真相。
　　阿青的话里说的很明白，她甚至都很疑惑为何我会以为她背叛了我。脸上的表情也是真的茫然，并不是能装的出来的。

　　如果阿青确实不知情的话，那么太后娘娘摔扇子的那个动作和那句话，到底是警告还是引诱？
　　仅仅是警告么？
　　恐怕，更多的是引诱我主仆不合的伎俩吧。否则在我跟随太后娘娘启程往南的时候，她为何竟未曾问我阿青为何不跟着？
　　我竟忽略了这样的细节！真蠢！

　　如果以上的推断都成立，那么又有谁，竟可以知晓那柄暖玉扇的秘密呢？
　　我曾经以谁的损失最大化来逐个排除他们的嫌疑。可是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
　　这其中，我必定是忽略了什么。

　　还有乔影。。。。。。
　　乔影一向沉稳，况且自从阿青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对阿青就更加的守口如瓶，半丝情报也不曾透露。如今看到阿青怀有身孕，在未得我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跑了出来，却未曾将她带回府中，也未曾报信给我，反而暗示阿青速来寻我。
　　难道，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不成？

　　这一连串的事件，到底是由什么人在背后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