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与砚》墨凡述

4、高一班

　　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透过高一（1）班敞开的窗户钻进来，把讲台上那盒铁皮粉笔盒吹得轻轻晃了晃，边角掉漆的地方露出斑驳的银白。早自习刚结束，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课桌椅拖动的吱呀声、男生们讨论昨晚球赛的叫嚷声，混着窗外香樟树沙沙的叶响，凑成了开学季特有的热闹。

　　赵阳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包装袋揉成一团精准投进桌肚，又伸手从书包里摸出瓶冰可乐，“啪”地拉开拉环，气泡“滋滋”冒出来的声音引得前排女生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嘿嘿笑着把声音压低，胳膊肘怼了怼同桌：“哎，你听说没？陶主任今早跟兰姐说，咱们班要转来个新同学，好像是从外地过来的。”

　　同桌正低头抄数学作业，闻言笔顿了顿，抬眼扫了圈教室：“转学生？这时候转来，不怕跟不上进度啊？咱们班数学上周都开始讲函数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学霸呢！”赵阳嚼着口香糖，眼睛亮晶晶地扫过教室，最后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林砚正低头翻着数学练习册，蓝白色校服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旧电子表，屏幕亮着，显示着刚过七点五十。阳光斜斜落在他身上，把他垂着的睫毛染成浅金，连翻页的动作都轻得没声音，和周围的热闹像是隔了层透明的膜。

　　赵阳赶紧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林砚，你听说没？咱们班要转新同学了，说不定就坐你旁边——你右边那空位空了快两周了。”

　　林砚翻书的指尖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指尖在一道函数题旁轻轻划了道线，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赵阳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气馁，又接着说：“我猜新同学肯定是个男生，要是女生，早有人去打听名字了。你说他会不会打篮球啊？上次咱们班跟（2）班打比赛，少个替补都快输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林砚终于抬了下眼，目光掠过赵阳，落在教室门口空荡荡的走廊上，又很快收了回来，继续盯着练习册。赵阳撇撇嘴，刚想再说点什么，前排两个女生的对话飘了过来。

　　“听说新同学是随妈妈过来的，好像是……重组家庭？”女生的声音压得很轻，却还是被离得近的赵阳听了去，“我早上在办公室门口听见兰姐跟陶主任说的，说他之前在原来的学校成绩还不错，就是刚转来，可能需要适应适应。”

　　另一个女生赶紧凑过去：“重组家庭啊？那会不会不好相处啊？我小学同桌就是重组家庭，特别敏感，碰一下她的笔都会哭。”

　　“别这么说，说不定人很好呢！”第三个女生插进来，手里还捏着本语文课本，“兰姐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多照顾新同学，毕竟刚到陌生环境，肯定会紧张。对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坐最后一排啊？林砚旁边不是还空着吗？”

　　这话一出，几个女生都悄悄回头看了眼林砚，又赶紧转了回去，小声议论起来：“要是坐林砚旁边，估计得憋死吧？林砚整天不说话，除了做题就是看书，上次我问他借橡皮，他都只嗯了一声。”

　　“但林砚人挺好的啊，上次我数学卷子忘带了，他还把自己的复印件借我了，就是话少了点。”

　　“话少就算了，关键是太冷了，你看他校服，洗得都有点软了还在穿，明明听说他家条件挺好的，却一点都不张扬……”

　　议论声断断续续飘到最后一排，赵阳忍不住回头瞪了那几个女生一眼，又凑到林砚旁边：“别理她们，都是瞎猜。不过说真的，要是新同学坐你旁边，你好歹多说两句话，别总跟块冰似的，人家刚转来，再被你吓着。”

　　林砚这次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指尖握着的黑色水笔动了动，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公式。

　　陈知夏来到教室门口，抬头看了看班牌“高一（1）班”。李舒兰李老师已经在门口等他了。陈知夏对着老师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老师好！我是新转来的学生陈知夏。”李老师也笑了笑:“你好，陈知夏，我是一班班主任李老师。”

　　赵阳叹了口气，刚想挪回自己座位，就看见语文老师李舒兰抱着教案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拎着书包的男生——蓝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宽松，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眼神里带着点紧张，正四处打量着教室。

　　“安静点！”李舒兰拍了拍手，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的男生身上，“给大家介绍下，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陈知夏。知夏，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陈知夏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声音还有点发紧：“大家好，我叫陈知夏，刚从外地转来，以后请多指教。”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小声的议论，比刚才更热闹了些。

　　“陈知夏？名字挺好听的啊，像夏天的名字。”

　　“他长得好软啊，眼睛圆圆的，跟个小太阳似的，刚才谁说他会敏感的？”

　　“你看他手里的书包，是咱们学校门口文具店卖的那款吧？我上次还看见过，挺便宜的。”

　　“他校服好像是新的，就是有点大，是不是没来得及改尺寸啊？”

　　赵阳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挥手：“陈知夏！这边！我旁边有空位……不对，林砚旁边有空位！”他说着，指了指最后一排林砚右边的空位，“那位置没人，你坐那吧！”

　　陈知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林砚身上——男生穿一件普通的蓝白色短袖，领口洗得有些软，袖口随意卷到小臂，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简约电子表，屏幕亮着，显示着当前时间。他正低头翻着一本封面泛黄的数学题集，不是什么精装版，就是学校统一订的练习册，指尖捏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的标签早就被撕掉了。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微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连落在书页上的睫毛都染着浅金，翻页时动作很轻，没发出半点声响。陈知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陈知夏os:我c，我怎么和他一个班？！不是？我还要做他旁边！我造得什么孽啊！

　　犹豫两秒，对着赵阳笑了笑，还是拎着书包走过去，刻意放轻脚步，避免鞋底蹭到地面发出声响。

　　他走过来的时候，教室里的议论声小了些，但还是有几道目光跟着他。前排的女生悄悄回头，看着他走到最后一排，停下脚步，对着林砚轻声问：“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林砚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头。阳光刚好落在他眼睛里，瞳孔是深黑色的，没什么温度。他看了陈知夏两秒，才开口，声音清冷淡漠：“没有。”他的声音和在家里时一样清冷淡漠，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盯着练习册，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陈知夏，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完成了一项“必须回应的任务”。

　　陈知夏os:什么吗？对新同学就不能热情一点？

　　陈知夏松了口气，把书包放在空位上，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蹭过地面时发出轻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林砚，对方却已经低下头，继续盯着练习册，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完成了一项任务。

　　教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只是这次的议论声里，多了些关于陈知夏的话题。

　　“他跟林砚说话的时候，声音好软啊，一点都不紧张。”

　　“你看他刚坐下就拿出语文课本了，好像很爱学习的样子，说不定语文很好？”

　　“他刚才笑的时候有虎牙，好可爱啊，以后咱们班是不是多了个‘小太阳’？”

　　“林砚居然跟他说话了！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已经很不容易了，上次（3）班的人来问他题，他都没抬头。”

　　赵阳偷偷回头，对着陈知夏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凑过去小声说：“别在意林砚的性子，他就是话少，人挺好的。对了，你语文怎么样？兰姐等会儿要讲《兰亭序》，超难的，上次我背了半节课都没背下来。”

　　陈知夏刚想回答，就听见上课铃响了。李舒兰走上讲台，翻开教案，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陈知夏身上，笑着说：“知夏刚转来，可能还没适应，大家平时多帮衬着点。好了，咱们开始上课，今天讲《兰亭序》……”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李舒兰的讲课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陈知夏的语文课本上，扉页上他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旁边还记着“重点篇目：《兰亭序》”。他悄悄抬眼，看了眼旁边的林砚——对方正低头写着什么，水笔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密密麻麻的公式写得整整齐齐。

　　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响，蝉鸣还带着夏末的余温，陈知夏握着笔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心里忽然觉得，这个新班级，好像也没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