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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衬衫与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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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薄雾,在庄园的石墙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谢揽星醒来时,有片刻的恍惚——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太真实。
他坐起身,丝质睡衣滑落肩头。手腕抑制器的蓝光稳定地明灭。精神海里的那片黑暗平静了许多,漩涡边缘那颗光点似乎更亮了些。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三下,停顿,又三下。
门外站着年轻女佣,托盘上是叠得一丝不苟的浅蓝色病号服。“谢先生,元帅吩咐……”
谢揽星的目光落在那些布料上。医用蓝色,简洁到冰冷。他轻轻摇头:“我不穿这个。”
“可是——”
“让他穿我的。”
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萧寒从楼梯走上来,晨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修长的剪影。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几缕碎发搭在额前——罕见的、不带军装棱角的模样。
女佣无声退下。萧寒走到门前,视线扫过那套病号服,又落回谢揽星脸上:“不喜欢?”
“像在提醒我,”谢揽星靠回门框,声音很轻,“我确实是个‘病人’。”
萧寒沉默了片刻。那片刻里,晨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去我房间,”他对折返的女佣说,“衣柜左边第三个抽屉,那件白色的。”
女佣很快回来,手里是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衬衫。布料柔软,袖口处有轻微但精致的磨损。
萧寒接过,递给谢揽星:“穿这个。”
谢揽星没有立刻接。他看着那件衬衫,又抬头看萧寒:“你的?”
“旧了,”萧寒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但干净。”
谢揽星终于伸手。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某种熟悉的、干净如雪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来。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衬衫在手里柔软地蜷着,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鸟。
换上时,果然大了。下摆垂到大腿,袖子长出一截,领口松松地敞开。他走到镜前——镜中人苍白,瘦削,裹在过大的白衬衫里,像误入成人世界的少年。
他抬手,解开最上面两颗纽扣。领口滑开,露出清瘦的锁骨线条。
然后打开门。
萧寒还在走廊里,靠在对面墙上。看见他时,萧寒的目光停顿了一瞬——很短暂,但谢揽星捕捉到了。
“怎么样?”谢揽星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
萧寒没回答,只是走近。一步,两步,停在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距离。
谢揽星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白衬衫,松垮的领口。
萧寒伸出手。谢揽星以为他要碰自己,但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勾了勾滑落的衬衫领口,把它拢回肩上。
“扣子系好,”萧寒说,声音低而平,“早晨凉。”
那动作自然得像长辈照料孩子,但指尖擦过肩颈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谢揽星抬眼看他:“如果我不想系呢?”
萧寒的指尖停顿在领口边缘。两人之间,空气突然绷紧。
“你在试探,”萧寒说,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有什么暗流涌动,“试探我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嗯。”谢揽星坦然承认,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让那片皮肤更完整地暴露在晨光里,“我想知道我的‘特别’,到底值多少特权。”
萧寒的呼吸顿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低头。
动作很慢,慢到谢揽星能看清他垂下的眼睫,能数清他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的细小阴影。温热的呼吸先一步落下——拂过锁骨凹陷处最敏感的那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控制不住的战栗。
谢揽星突然有些后悔,下意识想后退。
但萧寒的另一只手已经虚虚抵在他后腰没有用力,只是存在。一个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桎梏。
下一秒,萧寒的嘴唇贴了上来。
这算不上是吻。
只是触碰。
干燥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锁骨最凸起的那一小块骨头上——那个位置很刁钻,是脖颈与肩膀的交界,是脉搏最贴近皮肤的地方。
触感轻得像蝴蝶停驻,却又重得像烙铁烫下。
谢揽星浑身僵住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萧寒嘴唇的每一寸轮廓,感觉到那两片薄唇微微张开一个缝隙,呼出的气息更烫了,带着晨间洗漱后残留的薄荷冷香和属于男性的、干净的体温。
时间被拉得很长。
也许只有三秒,也许有五秒——在谢揽星的感知里,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的胶片。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响,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嗡嗡奔流,听见窗外远远传来鸟鸣,听见……
听见萧寒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像在嗅他皮肤上的气息。
然后,萧寒的嘴唇离开了。
离开时,舌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就那么一丁点儿,轻得像是不小心,却又精准地掠过那片皮肤最薄的地方。
谢揽星猛地一颤。
那片皮肤瞬间烧了起来,从骨头缝里钻出的、陌生的、滚烫的痒。
萧寒直起身,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他的眼睛深得像暴风雨前的海,死死锁着谢揽星:“这就是答案。”
声音哑得厉害。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带着枪茧的粗糙触感——重重碾过刚才触碰的地方。
“你的‘特别’,”萧寒说,拇指在那片皮肤上缓慢地、一圈圈地摩挲,像在加深某个看不见的印记,“值我破例。”
“但只值这么多。”
他收回手,转身。晨光重新涌进来,将刚才那几秒钟的亲密切割得干干净净。
谢揽星站在原地,手指颤抖着抚上锁骨。
皮肤是烫的。
被拇指碾过的地方,甚至有些微微发麻 。
他低头,看见自己领口敞开处——那片皮肤上,浮起了一层极淡的、桃花瓣似的粉 。
没有吻痕。
没有牙印。
但就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颗石子,涟漪正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圈圈扩散。
谢揽星慢慢系上扣子,布料覆盖住那片皮肤时,热度被妥帖地包裹起来。
他抬眼看萧寒。萧寒已经走下楼梯。
早餐在餐厅的长桌上。萧寒已经就坐,面前是黑咖啡和简单的餐点。谢揽星在他对面坐下,女佣端来同样的食物,只是多了一杯牛奶。
“我不喝牛奶。”谢揽星说。
“你需要。”萧寒头也不抬,“喝。”
谢揽星盯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沉默了三秒。然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
放下杯子时,嘴角沾了一抹白渍。他下意识舔掉,抬头发现萧寒正看着他。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得像错觉。
“吃快点,”萧寒移开视线,“训练场等着。”
训练场空旷寂静。
萧寒走到场地中央,站定。转身时,晨光从他身后切过来,把他整个人笼在明暗交界线里。
“从今天起,每天上午这里。”他的声音在金属空间里撞出轻微回声,“体能,格斗,武器,精神力控制。每样都要练。”
谢揽星环视四周。黑色的缓冲地面吸收着脚步声,墙壁光滑得能照出模糊的人影。角落里的武器架上,枪械整齐排列,金属外壳泛着哑光。
“你要把我变成你的士兵?”他问。
“我要你学会自保。”萧寒纠正,转身面对他,“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战斗的人活不久——尤其是你。”
谢揽星没说话。他走到最近的武器架前,伸手想碰一把短刃的刀柄。
手指离刀柄还有三寸时,萧寒的手从侧面伸过来,稳稳按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萧寒的声音近在耳畔,“这些你现在还不能碰。”
谢揽星动作顿住。萧寒的手心很热,热度透过衬衫布料,烫在他腕骨上。
“为什么?”
“因为基础不够。”萧寒松开手,“没资格碰武器。”
“第一课,感受你的精神力——不是失控时的爆发,是控制下的流动。”
谢揽星闭上眼睛。
晨光里,训练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而在门外,庄园正彻底醒来——鸟鸣,风声,远处隐约的车辆声。
世界在运转。
而他在这里,穿着萧寒的旧衬衫,站在空旷的训练场里,学着如何既成为武器,又不被武器吞噬。
窗外的阳光,正一寸寸移过地板。
而某种比阳光更复杂的东西,正在两人之间——
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