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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竞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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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积蓄的暖意,似乎并未完全驱散初春的寒意。
开学第一天,当游歌抱着新学期的书本走进熟悉的教室时,竟感到一丝近乡情怯般的紧张。
他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个靠窗的座位。
段洛还没来。
游歌默默坐下,将书本码放整齐,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忍不住回想寒假里那些零碎的片段:奶茶店窗边的身影,除夕夜绚烂的烟花,餐厅里自然的相处,还有最后那个轻触额发的动作……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到来,寒假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气氛热烈。
游歌独自坐在座位上,像是一片喧闹海洋中的孤岛,而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则让这片孤岛显得更加寂寥。
直到早读课铃声即将响起的前一刻,段洛才踩着点,带着一身初春清晨的微寒气息,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白色的耳机线从校服领口垂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寒假里那个会笑会闹、甚至有些温柔的人只是游歌的错觉。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准确无误地落在游歌身上,随即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在游歌身边的空位坐下。
书包随意地塞进桌肚,发出轻微的响声。
“早。”他摘下一边耳机,没什么起伏地打了。
“……早。”游歌应道,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段洛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定心剂。
新学期伊始,各科老师都加快了教学进度,试卷和练习册像雪花一样发下来,气氛比上学期期末更加紧张。
游歌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埋首于题海之中。
段洛则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上课睡觉、偶尔逃课的行为依然存在。
但游歌敏锐地察觉到,他待在座位上的时间变长了,尤其是在理科课上,他听讲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但游歌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并非完全游离。
更让游歌,甚至让全班同学都感到意外的是,开学第三天,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段洛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趴下睡觉或者直接消失,而是慢吞吞地站起身,跟着人流往外走!
不仅游歌愣住了,连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张居沿都惊得回过头,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我靠,洛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去做操?”
段洛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废话真多,走吧。”
阮思尘也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但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段洛和游歌一眼。
游歌跟在段洛身后,看着他那略显不耐烦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他忍不住想,段洛破天荒地参加课间操,会不会……有一点点,是因为自己之前那些多余的提醒?
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微微发热,又赶紧在心里否定。
别自作多情了,游歌。他或许只是突然想活动一下筋骨,或者单纯觉得逃操被抓住训话更麻烦而已。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段洛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几乎每次课间操都参加了。
虽然他的动作永远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敷衍,站在队伍里也格外显眼,但这足以成为十四中的一大奇观,连班主任李老师都在班会上隐晦地表扬了“某些同学新学期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段洛的方向。
段洛对此的反应是,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游歌的凳子一下,低声抱怨:“都怪你。”
游歌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你以前总啰嗦,我会养成这破习惯?”段洛理直气壮地甩锅。
游歌:“……”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但他心里却有点想笑,甚至泛起一丝微小的、甜滋滋的泡泡。他知道段洛只是在嘴硬。
这种心照不宣的“改变”,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融洽。
他们依旧维持着那种独特的默契。
段洛会自然而然地把喝了一半的饮料推到游歌面前,问他“要不要尝尝”;游歌也会在段洛趴在桌上睡觉时,顺手把他滑落的外套重新披到他肩上。
这些小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直到那天,一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这种逐渐升温的平静。
是一个周四的下午,放学铃声刚响,游歌正在收拾书包,一个隔壁班的女生怯生生地走到他们座位旁边,脸颊绯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粉色的、带着香味的信封。
“游、游歌同学……”女生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却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正在戴耳机的段洛。
游歌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能……能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段洛同学吗?”女生鼓起勇气,将那个粉色的信封塞到了游歌手里,然后不等他回应,就飞快地跑开了。
游歌捏着那个还带着女生体温和香味的信封,僵在了原地,感觉像握着一块烫手山芋。
他下意识地看向段洛。
段洛已经戴好了耳机,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正单肩背着书包准备离开。
见游歌没动,他挑眉:“不走?”
游歌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那个粉色的信封递了过去,声音干涩:“那个……给你的。”
段洛的目光落在那个显眼的粉色信封上,动作顿住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游歌,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惯有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哦?”他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游歌,压低的声音带着磁性的震动,钻进游歌的耳膜,“给我的?谁给的?你吗,游歌?”
他的气息拂在耳畔,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
游歌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慌乱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急声否认:“不是!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托我转交的!”
段洛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
“是吗。”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帮我处理了吧。”
“处理?”游歌一愣,“这…可是这是别人给你的情书啊!”
“所以呢?”段洛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无所谓,“我又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你看着办,扔了或者还回去,随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封承载着少女心事的信笺,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游歌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既有因为段洛的拒绝而产生的、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又有一种为那个陌生女生感到的淡淡惋惜,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
段洛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忽然又凑近了些,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带着点探究和玩味:“怎么?你好像很失望?还是说……你希望我收下?”
“我没有!”游歌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为什么要失望!你爱收不收!”
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赌气般地把那封粉色的信塞进了自己的书包侧袋,闷声道:“我会还给她的。”
段洛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眼底那点冷意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游歌的头发。
“傻不傻。”他低声说,然后不等游歌反应,便转身朝教室外走去,“走了。”
游歌站在原地,感受着头发上残留的、带着段洛体温的触感,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不懂,段洛刚才那些话,那些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调侃?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背上书包,也离开了教室。
那个粉色的信封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书包里,也压在他的心上。
第二天,游歌找到机会,将那封未拆封的情书还给了那个隔壁班的女生,并委婉地传达了段洛的意思。
女生眼眶瞬间红了,低着头接过信,小声说了句“谢谢”,便跑开了。
游歌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似乎……他还是间接地造成了伤害。
回到教室,段洛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见他回来,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游歌沉默地坐下,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
一整天,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微妙的凝滞。
游歌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不想主动和段洛说话。
段洛似乎也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来逗弄游歌,只是保持着沉默,偶尔看向游歌的眼神,带着点若有所思。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游歌正在做数学卷子,遇到一道几何证明题,辅助线怎么添都觉得不对劲,烦躁地划掉了好几遍草稿。
忽然,一张小纸条被推到了他手边。上面是段洛那熟悉的、潦草的字迹,画着清晰的辅助线,并标注了证明的关键步骤。
游歌看着那张纸条,心里的那点别扭,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地对段洛生气。
他拿起笔,按照段洛的思路,很快解出了那道题。然后,他在纸条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小小的“谢”字,推了回去。
段洛看到那个字,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但周身那种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不少。
放学时,两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在楼梯拐角,段洛忽然停下脚步,等游歌走上来,与他并肩。
“喂。”他开口,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明天周末,去图书馆吗?”
游歌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段洛的目光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走廊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去。”游歌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心里的那点芥蒂,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嗯,老地方见。”段洛说完,便加快脚步,下楼去了。
游歌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所以,这算是……和好了吗?
因为一封无关紧要的情书而引发的短暂冷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但游歌知道,有些东西,在这次小小的风波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段洛的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桌的范畴。
他会因为段洛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段洛的忽略而暗自失落,更会因为那些似真似假的调侃和试探而心慌意乱。
而段洛……他的心思则像一团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他时而靠近,时而疏离,时而温柔,时而毒舌。
游歌猜不透,他对自己,到底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是觉得有趣?是习惯性的照顾?还是……也有一点点,和自己相同的心意?
周六的图书馆,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空调运行的细微声响。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游歌坐在他们常坐的靠窗位置,面前摊开着物理竞赛的辅导书,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他已经来了快一个小时,段洛还没出现。这并不意外,段洛的“准时”向来弹性很大。
就在游歌以为他可能又睡过头或者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的时候,一个身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带着一阵微凉的风和熟悉的清爽气息。
游歌抬起头,段洛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起床随便抓了两把,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他把一个纸袋放在游歌面前。
“给你的。”
游歌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杯还温热的豆浆和两个奶黄包。
“……谢谢。”游歌心里一暖,小声道谢。他早上出门急,确实没吃早饭。
“快吃,待会儿凉了。”段洛说着,自己已经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没打算立刻投入学习。
游歌默默地吃着包子喝着豆浆,甜糯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段洛,他正戴着耳机看手机视频,手指偶尔在屏幕上点按,神情专注。阳光落在他微卷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这一刻,安静而美好。仿佛昨天那场因情书而起的小小风波从未发生过。
吃完早餐,游歌重新投入到学习中。段洛看了一会儿视频,似乎觉得无聊,收起手机,打了个哈欠,然后……竟然也拿出了一本数学竞赛书,翻看起来。
游歌有些惊讶。段洛虽然聪明,但对竞赛这类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活动,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这次能入选市赛,多半也是靠着过人的天赋和考前突击。
现在看他居然主动看起竞赛书,实在有些反常。
段洛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看他:“看什么?我不能学习?”
“……能。”游歌收回视线,心里却更加疑惑。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自看书,偶尔游歌遇到难题,会低声询问段洛,段洛大多时候能一眼看出关键,简洁地给出思路。
有时两人会对同一道题有不同的解法,还会小声争论几句,最后往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又都觉得对方的思路有可取之处。
这种专注于同一件事、思维碰撞的感觉,让游歌觉得很新奇,也很……充实。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和段洛一起学习的时光,哪怕对方大部分时间依旧散漫。
中午,两人在图书馆附近的小店吃了午饭。段洛依旧坚持付了账,游歌抗议无效,只好说下次他请。
“行啊,”段洛挑眉,“我等着。”
吃完饭,段洛没有提议回图书馆,而是看着游歌:“下午有事吗?”
“没……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段洛说完,不等游歌回应,便朝着与图书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游歌只好跟上。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在一个不起眼的老旧小区门口,段洛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间车库的卷帘门。
车库里面很干净,没有堆放杂物,只有一辆被帆布覆盖的、看起来轮廓不小的东西。
段洛走过去,哗啦一下掀开了帆布。
一辆线条流畅、造型硬朗的黑色摩托车出现在游歌眼前。
车漆锃亮,在昏暗的车库里也难掩其锋芒,透着一种野性与不羁。
游歌愣住了。他认得这个标志,是某个以性能和价格高昂著称的顶级摩托车品牌。他没想到段洛竟然会玩这个。
“这……这是你的?”游歌有些结巴地问。
学校是明令禁止学生骑摩托车的。
“嗯。”段洛应了一声,走上前,爱惜地摸了摸冰冷的车身,“偶尔出来兜兜风。”他拿起挂在墙上的两个黑色头盔,将一个递给游歌,“戴上。”
游歌下意识地接过沉甸甸的头盔,心里有些打鼓:“我们……要去哪儿?这……这不太好吧?被学校知道……”
“怕了?”段洛已经戴好了头盔,透明的挡风镜后面,那双眼睛带着点挑衅的笑意,“放心,不上大路,带你去个清净地方。”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
游歌看着眼前这辆散发着危险又迷人气息的机器,又看看段洛那双在头盔后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
最终,好奇心和对段洛那种莫名的信任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段洛的样子,戴上了头盔。
世界瞬间变得有些隔音,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段洛跨坐上摩托车,长腿支地,发动了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在车库里回荡,震得游歌心口发麻。
“上来。”段洛回头看他。
游歌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跨坐上去。
座位比他想象的要高,他不得不稍微往前倾,手有些无处安放。
“抱紧我。”段洛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
游歌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抱、抱紧?这……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段洛已经一拧油门,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了车库。
强大的惯性让游歌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仰,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抱住了段洛的腰。
少年的腰身精瘦而结实,隔着薄薄的卫衣,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和温热的体温。
游歌的脸颊几乎贴在了段洛的背上,头盔抵着他的后颈。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变得模糊。
他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危险,刺激,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由感。
段洛似乎低笑了一声,车速稍微放缓了一些。游歌这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摩托车驶出了城区,朝着郊外的方向开去。道路变得开阔,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掠过。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风迎面吹来,带着田野和青草的气息,吹散了头盔里的闷热。
游歌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他依旧抱着段洛的腰,但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和靠近。他能感觉到段洛背部肌肉的起伏,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和自己如鼓的心跳混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摩托车在一个水库边停了下来。
这里视野开阔,水面波光粼粼,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将天空和水面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段洛熄了火,取下头盔,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看向还紧紧抱着他腰的游歌,嘴角勾起:“到了,可以松手了。”
游歌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取下头盔,脸颊红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风吹还是因为别的。
两人并肩站在水库边,看着眼前壮丽的落日景色。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段洛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远方说道。
“嗯。”游歌点点头,由衷地说,“很漂亮。”
他从未在城市的喧嚣中,见过如此宁静开阔的景象。
“偶尔出来透透气,别总绷着。”段洛侧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跳跃,“你看你,平时不是看书就是做题,都快成小老头了。”
游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跟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段洛追问,声音平静。
游歌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你们可以选择放松,可以选择很多条路。但我……我只能靠我自己,读书是唯一的路。”
这是他一直深藏在心底,从未对人言说的压力。
段洛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游歌,你当然和我们不一样。”
游歌的心微微一沉。
但段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抬起了头。
“你比我们都强。”段洛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某种类似于欣赏的东西,“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全部努力。这比我们这些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浑浑噩噩的人,强太多了。”
游歌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从未想过,会从段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在段洛眼里,自己只是个努力却无趣的“书呆子”。
“所以,”段洛转过身,面对着他,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别妄自菲薄。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游歌看着逆光中的段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那份难得的郑重。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冲向四肢百骸,让他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我会的。”
段洛似乎笑了笑,伸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太阳快下山了,该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游歌依旧抱着段洛的腰,但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风声依旧呼啸,却不再让他感到害怕,反而像是一首激昂的伴奏。
他看着段洛宽阔的背脊,感受着那份坚实的依靠,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填满。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飞驰在归家的路上。
这一刻,游歌忽然觉得,或许他和段洛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遥远。
至少,在这个黄昏,在这辆飞驰的摩托车上,他们的心,靠得很近。
春日的野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疯狂地滋长起来。
市级物理竞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学校组织了为期一周的封闭式集训,所有入选的学生统一住校,进行高强度的培训和模拟测试。游歌和段洛自然都在名单之列。
集训地点设在离本部校区不远的一所分校,环境相对清幽。
住宿条件是标准的四人间,但巧合的是,由于人数和性别安排,游歌和段洛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另外两个是同年级其他班的男生,彼此不算熟悉。
这对于游歌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带着点紧张和莫名期待的体验。这意味着,他将有整整一周的时间,和段洛朝夕相处。
报到那天,游歌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分配的宿舍。
段洛已经在了,他东西带得不多,就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正随意地坐在靠门的那张下铺,低头看着手机。
看到游歌进来,他抬了抬眼:“来了?”
“嗯。”游歌应了一声,选择了段洛对面的下铺,开始整理东西。
另外两个室友也陆续到了,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各自收拾起来。
那两人似乎对和段洛分在同一宿舍有些拘谨,收拾完就借口去熟悉环境,离开了宿舍。
房间里只剩下游歌和段洛。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游歌带来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他看了看段洛那边,他的行李包还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似乎只是胡乱塞了进去,几件衣服皱巴巴地露在外面,洗漱用品也随意地放在桌上。
段洛显然没有自己动手整理的意思,依旧在看手机。
游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问:“你……不收拾一下吗?”
段洛头也没抬:“麻烦。”
游歌看着他那堆凌乱的东西,叹了口气。
他想起之前去段洛家,他的房间虽然大,但也是这般随性,甚至更乱。
这位大少爷,在生活自理能力方面,几乎是零。
“我帮你吧。”游歌说着,便开始动手帮他整理。
他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抖平,叠好,放进柜子;把洗漱用品归类摆放在洗手台上;甚至帮他把带来的几本书和笔记本在书桌上码放整齐。
段洛终于放下了手机,靠在床头,看着游歌为他忙碌。
少年纤细的背影在宿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动作却细致而耐心。
他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没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多了些复杂难辨的东西。
游歌帮他铺好床单,套好被套——这个过程费了他不少力气,因为段洛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还指挥两句“这边拉平一点”、“被子角塞进去”。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游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直起身,看了看变得整洁有序的床位和书桌,松了口气。
“好了。”他说。
段洛看着他,忽然开口:“游歌。”
“嗯?”
“你以后……”段洛顿了顿,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游歌的脸瞬间爆红,又羞又恼:“段洛!你胡说什么!”
段洛看着他炸毛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游歌气得不想理他,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心里却因为那句调侃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集训的生活紧张而枯燥。
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各种专题讲座、模拟考试和试题讲解。强度之大,让不少学生叫苦不迭。
游歌适应得很好,他本就习惯了高强度的学习。
让他意外的是,段洛这次竟然也坚持了下来,没有中途溜号,虽然听课的姿态依旧散漫,但每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都稳居前列,展现出惊人的实力。
两人白天一起上课、考试,晚上回到宿舍,有时会一起讨论白天遇到的难题,有时则各自复习。
另外两个室友似乎有些怕段洛,很少主动和他们交流,这无形中让游歌和段洛的独处时间更多了。
一天晚上,游歌复习到深夜,感觉有些头晕,以为是太累了,便早早睡下。
谁知到了后半夜,他开始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难受地蜷缩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呻吟。
睡在对面的段洛睡眠很浅,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他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游歌脸色潮红,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干裂。
段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翻身下床,走到游歌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游歌?”他低声唤道。
游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虚弱。
段洛立刻打开灯,翻找出集训老师发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然后他去卫生间打湿了毛巾,敷在游歌额头上,又倒了一杯温水,试图喂他喝下去。
游歌烧得没什么力气,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段洛啧了一声,只好半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喂他喝水。
游歌靠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下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段洛……”
段洛喂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人烧得通红、显得异常脆弱的脸,和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眼神暗沉如夜。
他没有挣开,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任由游歌靠着,直到集训老师带着校医匆匆赶来。
量体温,吃药,物理降温……一番折腾后,游歌的体温总算降下去一些,沉沉睡去。
校医嘱咐了几句,留下些药,便和老师离开了。
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游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段洛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他拉过椅子,在游歌床边坐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游歌安静的睡颜上。因为发烧,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像两把小刷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格外乖巧,也格外让人……心疼。
段洛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珠,动作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了几乎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游歌的体温彻底恢复正常,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他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到自己床上,和衣躺下。
第二天早上,游歌醒来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只是还有些虚弱。
他回忆起昨晚模糊的片段,记得自己好像发烧了,记得段洛喂他喝水,记得自己好像……一直抓着他?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看向对面床铺。段洛还在睡,面向着他这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
段洛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游歌慌忙移开视线。
“醒了?”段洛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游歌低声道,“昨晚……谢谢你。”
段洛坐起身,揉了揉头发,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没事就行。下次别学那么狠,身体要紧。”
他没有提昨晚游歌抓着他衣角不放的事,也没有提自己守了几乎一夜。
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同桌之间的照顾。
但游歌知道,那并不寻常。至少,对他而言,那是一个烙印在心底的、无比清晰的夜晚。
因为身体原因,游歌被批准休息半天。段洛去上课前,帮他把热水和药都放在了床头。
游歌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段洛笨拙却耐心的照顾,想起他守在自己床前的背影,想起他此刻的轻描淡写……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用最随意的态度,做着最让人心动的事情。
集训结束的前一晚,两人在宿舍阳台讨论最后一套模拟卷的压轴题。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头顶是璀璨的星河。
题目讨论完,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看着夜空。
“集训结束,就快市赛了。”游歌轻声说。
“嗯。”段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遥远的星子上,忽然问,“游歌,你以后……想考哪里?”
游歌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我想学医,应该会考国内的学校,北大或者协和吧。”
这是他早就定下的目标。
段洛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我家里……可能希望我出国。”
游歌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但亲耳听到段洛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以你的能力,在哪里都会很出色的。”
这是他真心的想法。段洛就像天上的鹰,无论在哪里,都能翱翔于广阔的天空。
段洛转过头,看着他低垂的头顶,轻声问:“那你呢?”
游歌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在星光的映衬下,段洛的眼睛深邃得像两潭幽泉。
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我?我就按部就班,在国内好好学医呗。”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谈及未来。
而未来,似乎清晰地指向了不同的方向,中间隔着浩瀚的大洋。
一种淡淡的、名为离愁别绪的阴云,悄然笼罩在心头。
游歌忽然觉得,这一周的集训,像是一场偷来的、不真实的梦。
梦里,他们可以朝夕相处,可以互相依靠。而梦醒之后,各自终将回归原有的轨道,渐行渐远。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像是被这夜风吹透,泛起无边的凉意。
他低下头,不再看段洛,也不再看星空。
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有些心情,或许也只能永远埋藏在,这片集训地的星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