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十二恨

55、第二十七章 再见（再下）

　　吃完饭，下人在收拾，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人随处看看，我端着杯茶站在花圃前，轻轻哼着歌：“岁月忘，弹指哪夜胭香，铜镜叹，依稀轩窗梳妆，花怨秋，你会否怨明月光，
　　幽梦长，醒来拭泪几行，攒眉憾，纸上尘面鬓霜，云掩月，你悬笔欲掩何伤，
　　再逢若遥想，执手怎永相望，回眸谁浅笑，音容渺惘。
　　你挥墨十年生死两茫茫，纵然流芳怎令你不思量，
　　而今生崖边望穿千叠浪，多少人恍然似你情难忘，
　　只愿两心了却世事无常，仍爱于十年生死两茫茫。”
　　“江城子。”五五脱口而出。
　　“这首曲子就叫《江城子》，五哥。”五五离我不是很远，清楚的听到了我唱什么。
　　“仍爱于十年生死两茫茫。”四四喃喃自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的《江城子》，我很喜欢，它充分表现了那种夫妻间超越生死的情谊。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节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五五念出的是秦观的《江城子》。
　　“五哥，这首可不适合你。”五五的气质怎么也要配合金戈铁马啊，“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那什么适合你呢？妍竹。”七七其实你是了解我的，何必多次一问呢。
　　“我么，呵呵，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锺。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这首秦观的《江城子》真是道出了我的心声。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果然适合。”七七轻笑了两声，却掩不住落寞。
　　其实你们都明白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手呢。
　　“九哥……九哥……”十十的声音，原来九九喝醉了有点发酒疯，刚才都没注意。
　　我顺手把茶碗放桌上快步走过去，“胤禟胤禟，”我拍着九九的脸，他已经完全找不到北了，“来人，把九爷送去客房休息，动手小心点。”献恩带人把九九扶出去，我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我并没有跟着九九去而是去了惜颜的房间，惜颜正在房间练字。
　　“惜颜，胤禟喝醉了。”我走进去，惜颜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
　　我继续说：“练字可以稳定心神，不错。”我转身走出房间，惜颜啊惜颜你这是何苦呢。
　　在客房，我坐在床边看着九九，手指划过他俊美的脸，“胤禟，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突然九九一把抓着我的手，我被硬生生的拽了下去，九九的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背，让我挣脱不了。
　　“妍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是……爱你的……”九九喃喃自语着，终于吐出了这魔咒般的三个字，你爱我，那么惜颜呢，你爱她么。
　　“不要这样，胤禟，放开我。”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九九拽的死紧。
　　然后他一个翻身把我压身下直接吻上来，隔了多年的这个吻冰冷而绝望，让我不禁落下了眼泪。
　　九九越吻越疯狂，手也在不停游移，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顿时血腥味充满鼻腔，我趁这个空挡使劲推开九九，自己却被力反弹往后倒去。
　　这时有一只手扶住了我，回头一看是八八。
　　我退开一步，转头擦干眼泪和嘴上的血迹，稳定心神后说：“请把他带回去。”
　　然后我抬脚就走，八八却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了他一眼，在昏黄的灯光中他的神色忽明忽暗，“放手。”八八没有动，我又重复一遍，八八还是没动。
　　我瞪着八八，八八忧伤的看着我，我们都没有说话。最后我叹息了一声，“放手吧，已经来不及了，胤禩。”
　　八八的手抖了一下，艰难的开口：“妍儿……”
　　“什么都不要说胤禩，没什么必要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的好了。”我打断八八的话，为时已晚不如不说。
　　“天晚了，八哥请回吧。”我抽出手臂出了门去。
　　“妍儿，为什么你的转身永远那么决绝？”八八语露悲伤。
　　我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其实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你们都不肯转身，只能我来，而决绝是因为我怕自己会犹豫，会忍不住回头，那么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离开后我没有回小院而是去了花园，我让献恩去下了逐客令，我身心俱疲实在不能再来这么一次了。
　　站了一会，夜风吹得我发抖，可是怎么也比不上我心里的凉意。
　　“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呢。”温柔的语调，轻柔的动作，是十五。
　　“胤禑，你怎么还没走？”我感受到十五放我肩上的手传来的热量。
　　“看看你，一会就走。”十五在我的背后拥着我的双肩，我顿时觉得暖和了很多。
　　“谢谢你，胤禑，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很感激十五给我带来的温暖。
　　“我送你回去吧。”十五牵起我的手带我往小院走着，我任由他牵着，跟着他的脚步移动，我是真的累了。
　　“其实这里真的很好。”十五蓦然开口。
　　“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很喜欢这里。”十五回头冲我一笑。
　　“是么，胤禑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在我的人生中，十五又是个特别。
　　“真的么？”十五开心的笑着，恍然间我觉得又回到了那段快乐的时光，每天都能看见十五开心的笑。
　　“胤禑，我都没有送你新婚礼物，你跟我来。”我把他带到我的房间，然后在书桌前的画缸里乱翻。
　　十五自己随处看着，当看见那幅我的肖像的时候停住了目光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我没注意十五的变化，打开找到的卷轴，那是幅字，虽然入不了名流但是看看还是可以的。
　　“胤禑，这幅字我送你作新婚贺礼好不好，看看喜不喜欢？”我摊开在桌上。
　　十五还盯着那幅画出神，“胤禑。”我又叫了一声。
　　“哦，妍竹，那幅送我好不好？”十五指着那幅画。
　　“胤禑……”我抬头看着十五，半天说不出话。
　　“妍竹，这画画的真好，你笑的那么开心。”十五笑着说，而我完全呆滞。
　　“我跟你开玩笑的，就这幅字好了，我要挂在我的书房里。”十五这个玩笑开的我胆战惊。
　　“胤禑，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我瞪了他一眼。
　　“这幅画是七哥画的？”十五一边卷卷轴一边问我。
　　“ 是。”七七的画工最好，才能画的那么传神，还有一点就是七七他了解我。
　　“七哥真是好本事。”十五赞叹。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门吧，明天还要上朝呢，可不能睡过头了。”我赶十五走。
　　十五却转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我肩上，“外面凉。”
　　我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出门。我把他送到门口看他上了马车，他探出头冲我挥挥手，我一直到看不见马车才转身。
　　在我转身的时候，瞥见了不远处树下负手站着的四四，如雕像般和树沦为了一体。
　　我快步进门想躲过他，可是他比我更快了一步，抓着我的手臂就把我拖走。
　　“放开，你想做什么？”我想挣脱四四的手，可是他的力气远远大于我的。
　　到了一个很僻静的小树林里，四四放开了我，我捂着被他抓的很疼的手腕，带着怒气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我想要问你，你想要做什么？”四四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语调让我觉得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冷了几分。
　　“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故作平静，可是急促的呼吸毫不留情的出卖了我。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四四步步紧逼。
　　“没有。”我转头不看他。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敢看我，嗯。”四四的语气除了冰冷还掺杂了几分怒气。
　　“为什么我要看你？”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四四飞快的伸出双手抓着我的手臂，怒气一下爆满，“看着我，回答。”我觉得自己处在四四的巨大压力下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任他发狂似的抓着。
　　“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呢，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放弃了动手就只能动口。
　　“和我什么关系？你说和我什么关系？”四四咬牙切齿起来。
　　“没…有…关…系。”我一字一顿，生和死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你们都无关。
　　“没有关系？好个没有关系。”四四的手越抓越紧，我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还能有什么关系，我的好四哥，我是别人的妻子，你是别人的丈夫，请你记得。”我紧盯着他，加重了“四哥”两个字，可想而知叫的他有多愤怒。
　　“别叫我四哥，你不配。”四四大吼一声，双手推开了我，我一个踉跄还好背撞在了树上没摔倒。
　　“那叫什么？四爷？四贝勒，还是雍亲王？”我尽量表现出轻蔑的语气。
　　“叫我胤禛，我要你叫我胤禛。”四四低吼。
　　“胤禛么，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没资格叫。”对不起四四，一切都太迟了，三年前我拒绝了你伸过来的手，现在更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不相信在你心里这一切是没有意义的。”四四突然很无力的说。
　　“它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从没有……听清楚从没有……爱…过…你。”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让我心痛难耐的话，如果四四你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会恨我么。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四四疯子一样的吼着，然后抱着我疯狂的吻着我的唇，好像要把我整个吃下去似的。
　　起先我拼命的推开他，后来我放弃了，这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欲望，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在四四心上刺了一刀的同时我的心也在流血。
　　突然我就想起了那个晚上，四四也是这么疯狂的吻着我，然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天不蓝了云不白了心不见了。耳边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我已经平静了，最坏也是和三年前一样而已。我就像一个木偶般任由四四摆弄着，不会思考不会反抗，只是泪流满面。
　　突然四四停止了动作，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感觉到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往下落，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可是我却不可救药的在爱你。”
　　不要难过，如果这辈子真的无法和你在一起，那么我也不会遗憾，因为我生下了你的孩子，他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他就是我对你爱的延续，即使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即使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他。
　　“不要爱我，因为我不能爱你。”我很平静的说。
　　“我不会相信的，不用再说。”四四把我又抱紧了一点。
　　“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止不住的掉落。
　　“对不起妍儿，对不起……”四四放开我，眼中有泪。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默然的整理已经被四四撕破了的衣服。
　　“妍儿，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四四紧握拳头看着我。
　　“要怪就怪老天吧，我希望在我转身的时候你能忘记今天之前的事，明天我们再见面你就只是我的四哥，一切都结束了。”我披上落在地上的披风，系好带子，无比平静，我似乎失去了任何感觉，如同一个旁观者说着别人的事。
　　“妍儿，一定要这样么？”四四朝前走一步，我向后退了一步。
　　“请你记住，我是皇上赐封的和硕郡主，喀尔喀汗王大儿子的嫡福晋，现在也是皇上的义女，我身后是整个喀尔喀的荣辱和皇上的颜面，请你体谅我的处境。同样的，你是皇上的儿子，御封的雍亲王，你身上肩负的是大清的未来，我们的路永远不会相同，所以让我们往各自往钦定的命运中走去吧。”我说这些话他不会不明白的。
　　“再见。”我笑着转了身，其实决绝的转身还能让你们看不见我眼中的泪水，而我也看不见你们眼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