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结》梓欣宝宝

2、铜钱会点头

　　却是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一身青衫，容颜清朗之极，背后负了一个极大的行囊，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马脸，一双眼亮如晨星，顾盼之间，凛然宛如未化的冰雪。

　　他伸出手，拦住了马脸的路，重复说道：“你把偷来的钱袋还给这位失主。”

　　马脸汉子瞪着他，仿佛在瞪着一个天大的笑话，地痞无赖最不惧怕的，一就是老实人，二就是读书人了。
　　而这个少年相貌虽英姿勃勃，眉宇之间却尽是未经世事的青涩，一看就是那种初出茅庐，不知是出门游历还是赶考的无用书生。

　　他哧地一笑，照例又祭出自己的杀手锏，理直气壮地说道：“行啊，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能叫得这银子钱应你，我就把钱还给他。”这是他对付老实人与读书人最有恃无恐的一招，百试百灵，往往噎得对方哑口无言，他就可从容大笑着离开。

　　果然那少年怔住了，眼中浮起一丝无措的尴尬，他本是看不惯马脸的嚣张才一时意气出头，但他素来光风霁月，又何曾与如此狡猾的人交结过，银子钱上并无记号，就算他明知对方确是小偷，却又如何能有凭证，证明这钱确实是王忠的呢。

　　少年眼中微怒，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低叹了口气，转头将地上的王忠拉起，替他抚平身上的褶皱，再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放在他手中，低声道：“我这里还有一点银子，大哥你家中有事，先拿将去用用。”

　　王忠这一生只听到有人叫自己穷鬼，挑大粪的，还没来没有人这么客气地唤他一声大哥，他闻言眼中几乎有热泪落下，待见到手中的碎银，却仿佛犹如被针蛰了手一般，连忙推却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小哥你出门在外，也是需要用钱的。”他虽然朴实，却不蠢笨，观之这少年衣衫简朴，也不是富裕之人，况且他与这少年非亲非故，也不敢贸然收下人家这么多银子。

　　那少年却摇了摇头，将银子复又塞入他怀中，淡然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大哥不必介怀，尽管先拿去用吧，他日若是有了钱，你再还我也不迟。”他这句话却纯是安慰之词了，大家本是萍水相逢，偶然一聚便各分西东，这还钱云云，亦只是让王忠心中好想些，能坦然接受他的馈赠罢了。

　　王忠犹豫了片刻，想想家中焦急等待的婆娘与儿子，想想天寒将至，家中寒衣未备粮米不继，心中一番天人交战之下，终于收下了银子，但心中毕竟还是不安的，只得局促不安地一再重复道：“我一定会还你钱的，我一定会还你钱的。”他只知道喃喃重复，却未曾想到他一不知对方姓名，二不知对方住址，这钱又是从何还起。

　　那少年那里还在意这些，只摆摆手，微笑一下，便欲转身离去。

　　而在一旁的马脸，却是瞪着王忠怀中的银子，毫不掩饰眼中满满的艳羡火辣之色。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却突然又传来一个女子的曼声轻呼。

　　“等等，你们都先别走。”

　　三人一齐止步，却见得对面一个少女分开人群，笑意盈盈走了出来。

　　这少女一身白衣素洁如荷莲，青丝如云只用一枚金环挽定，周身便再无其它装束，观之容颜娇俏动人，大约只十六七岁年纪，眉目娇美如画，顾盼间言笑殷殷，自有一股仙子般的空灵之气。

　　她眨了眨俏皮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颤动，如翩翩欲飞的蝴蝶，却是对着那马脸嫣然一笑，她这一笑，宛如空山百合缓缓盛开，轻启贝齿言语之间，又如山涧清泉潺潺流动，击碎浮冰清脆有声。

　　“你方才说只要能叫得银子钱应，这钱就归谁是么？”

　　早在少女出场的时候，马脸就看呆了，偏僻小镇中几曾有过如此清灵婉约的少女出现，更何况这少女还对他轻言笑语，他只觉得一身骨头仿佛都酥在了对方的明眸皓齿之中，而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浑没在意，只知道傻傻的点头。

　　面对他一副口水横流的模样，那少女眼中的嫌恶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漫不在乎的浅笑道：“那你且将钱袋拿出来，将银钱倒在地上。”

　　马脸一边下死眼盯着这少女，一边嘿嘿连笑，他也不怕这少女弄鬼，横竖这少女身娇且怯，他扬起醋钵大的拳头便可轻易对付，左右今天无事，倒不妨陪这花朵般的少女好好玩耍一番。
　　于是他完全按照少女的吩咐，提起钱袋往地上倒了个兜儿净，青石板的地面上，几十个铜钱零乱放了一小堆。

　　那少女这才诡异的一笑，蹲在地上，两手托着腮，对着银钱眨眨眼问道：“钱啊钱啊，你是不是我的啊？是的话，你们就点点头吧！”

　　众人自然是不信银子钱会点头的，只觉得这少女娇憨顽皮，言行举止说不出的玉雪可爱，一时大家也没有散去，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少女对着银钱一本正经的自言自语。

　　但说也奇怪，这少女刚刚说完，地上的银钱忽然颤动了一下，然后齐齐立了起来，一枚枚钉子般的站在地上，却是一齐朝那少女弯了弯腰，仿佛在敬礼点头一般。

　　马脸诧异地张大了嘴难以合上，一时心中对这少女的龌龊念头尽皆烟消云散，他呆了呆，这才如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指着那少女哇哇大叫道：“不，这怎么可能，你在使妖法！”

　　那少女冷冷瞧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管我使的是不是妖法，你只说你的话算不算数！”

　　马脸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呆了会，忽然慌乱地收拢着地上堆放的银钱，嘴里语无伦次说道：“你是妖女，你使妖法，这个不算！”

　　但是这地上的铜钱却仿佛生了根，个个几有千斤之重，马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一个也难以撼动分毫。

　　周围的人本来见到此等诡异情景，有此惊骇，但观之少女雅致动人，而本地一霸的马脸却如此狼狈不堪，人人起了幸灾乐祸之心，不但不惧，倒反而纷纷大笑了起来。

　　王忠并没有走开，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满脸的惘然不解，显然眼前的事实超越了他的认知接受范围，而那仗义疏财的少年只在一旁伫立，眼神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惊异讶然之色。

　　那少女却浑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与哄笑，兀自轻轻拍了拍手，银铃般的笑声泻了一地。
　　“钱啊钱啊，既然你们都是我的，那么就都跟我走吧。”

　　她率先转身，莲腰轻摆，盈盈向街道中心走了过去，地上的银钱仿佛得了号令，一起雄纠纠气昂昂地顺着她的方向，迈步前进。

　　街头立时出现令人骇然的一幕，明媚少女走在前面，地上一行几十个铜钱紧紧跟随，而在其后，却是那个不甘心的马脸，嘴里大叫着这钱是我的是我的，随后追来。

　　马脸追了几步，堪堪转过街角，眼前忽然不见了那少女的身影，却是一条河挡在了面前，水流急湍，哗哗有声，而地上的银钱犹如未觉，仍是大步前进，扑通扑通，一个个犹如下饺子般，前赴后继跳下了河面。

　　马脸心中仍是一片浑浑噩噩，也不知是不是神差鬼使，他也紧跟着铜钱跳下了河，但随即又想起自己不会泅水，登时大声惨叫起来。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救命啊！”他在水中大叫大嚷，声音凄厉之极，但只叫得几声，便咕咚吞下一大口水，冰冷的水瞬间将他没顶，将死的恐惧牢牢攥住了他的心，他挣扎着在水面上扑腾着手脚，又惊又怕，涕泪交加，无助惶急地随波浮沉。

　　而在旁边围观的众人，却是一齐瞠目结舌，他们只看见马脸如疯魔了一般拐出街角，一户人家正在门前倒了一大桶的泔水，主人提着桶还未进屋，他就一阵风冲了过去，直挺挺躺在了污秽不堪的泔水之中，四肢乱舞着狂喊狂叫，哭得满脸鼻涕满脸汗。

　　众人认认真真看了半晌，一致认为，他是突发羊角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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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发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