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深夜钻他的被窝 ...


  •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时而是父亲在太湖烟波中回望的模糊身影,时而又是觥筹交错间无数双探究和算计的眼睛。

      言幼微猝然睁眼。黑暗中,他的呼吸隔着屏风传来,她无意识地屏住气,让自己的心跳去追索那声音的节拍,一下,两下……直到乱了的心跳被那从容的韵律抚平后,她复又沉沉睡去。

      翌日,她晨起推窗,见仆从往来不再为寻常洒扫,而是捧着糕模兔灯穿梭廊下,方反应过来今日已是中秋。

      待更衣毕,她立于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今日绾了云鬓,那支玉兰簪已簪入发间。

      不得不说,李棠春挑衣物的眼光极好。这身雨过天青的底色,柔柔映着她白皙的皮肤;衣上桂花暗纹随光流转,显而不耀。

      她笑着偏了偏头,眼尾的那颗朱砂痣,便跟着在铜镜里盈盈一晃。

      磨蹭了一会儿后,言幼微一出门便看见了早已在廊下等候的李棠春。他今日亦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罗袍,腰束羊脂玉带,通身无绣,却衬得人如修竹,清贵之气直透而出。

      言幼微走出来时,他正扣着袖口的玉扣,闻声抬眼后,那枚玉扣竟在他指间多转了小半圈。

      他快速掠过她,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如同咽下了半句未出口的话。

      “走吧。”

      说完,他转身朝大门走去,路过石桌时将一小簇恰好飘落的金桂,搁在了桌上的青瓷碟边,撤开指尖时却不小心带翻了碟中一枚酥皮月饼。

      那月饼骨碌碌滚到她的裙边,方才停住。

      言幼微:......

      她觉得李棠春最近格外爱带翻东西。

      门外马车早已备好。马车窗外是喧嚣的节日街景,车内却一片沉寂。

      等到了张灯结彩的知府衙门,门前已是宾客如云。当李棠春与言幼微相偕出现时,原本喧闹的场面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或探究,乃至几分忌惮。

      李棠春从容地与相熟或不相熟的官员寒暄,言幼微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安静得体。

      她很快察觉到,李棠春看似随意的站位,却总在不经意间将她与某些过于热络或探究的目光隔开。

      忽然,李棠春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她抬头望去——

      一位年约四十的商人正与几位官员立在廊下。他面色红润,一身上好的秋香色织金锦袍裹着圆融的体态,笑声爽朗,言谈间眼神活络如算盘珠转。

      见李棠春携言幼微而来,他眼神一亮,立刻拱手上前,笑容热情得如同画上去一般标准:

      “李大人!久仰清誉,今日得见,实乃幸会!”

      说完,目光顺势落到言幼微身上,赞叹由衷却不轻浮,“这位定是夫人了?果真仙姿玉质,与大人恰似明珠映璧。”

      言幼微依礼微微颔首,却在垂眸的刹那,捕捉到他同样打量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此人,大约就是沈万川了,估摸着像是个难缠的角色。

      不一会儿,宴席便开始了,桌上摆了菊花酒与新沥桂花蜜酒,酒盏是仿官窑青瓷。席间官员举箸时言笑晏晏,却总在松鼠鳜鱼动筷后,才渐次尝向周围小碟。

      沈万川殷勤地为李棠春布菜,特意将蟹粉狮子头中最大一枚分与他,笑道:

      “此乃‘独占鳌头’,大人请。”

      见状,李棠春将手边那盏菊花酒缓缓端起,对席上众人虚敬一圈,最后看向狮子头上,说道:

      “‘鳌头’孤高,非吾所愿。”

      随后,他从言幼微盘中夹走一片桂花糖藕,继续温言道:

      “今日中秋,团圆共乐才是正理。这‘鳌首’不妨留给真正有凌云之志的年轻才俊罢。”

      满桌皆静一瞬,随即众官笑着称是。沈万川脸上笑容未变,呵呵应道:“大人雅量!”、

      他盏中那枚狮子头,在众人分食的寒暄中,渐渐凉透。

      言幼微安静地坐在李棠春身侧,将席间众人的神态举止尽收眼底,耳朵捕捉着每一句对话。

      她冷眼瞧着。新到任的刘通判几番向李棠春敬酒,话里话外都是试探;沈万川在席间游走,谈笑风生,却闭口不提漕运生意,只论风月。

      酒意渐浓时,气氛愈发热络。与沈万川交好的王大人忽然扬声笑道:“沈老板,都说你那新得的画舫如琼楼玉宇,可是苏州一景呐!何不趁此良辰,何不让我等见识见识?”

      席间一静,目光纷纷投向沈万川,也包括李棠春看似随意瞥去的一眼。

      沈万川笑着摆手推拒:“不过是艘旧船,不值一提。这几日太湖风浪大,泊着稳妥。”

      太湖风浪大?昨日顾衣才报,那画舫入了太湖便失了踪迹。

      王大人借着酒劲不依不饶,直嚷他小气。沈万川眼底掠过一丝不耐,随即举杯笑道:“待风平浪静,定邀诸位游湖赏月,一醉方休。”

      话头被他轻巧带过。

      就在推杯换盏重现时,一名斟酒侍女忽地踉跄,满壶殷红酒液朝着言幼微天青色的衣袖直泼下来——

      一只肌骨匀亭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将那片天青色严实挡在手后。

      冰凉的酒液“哗”地泼开,在他手背上氤氲成一片触目的暗红。

      席间骤寂。

      李棠春神色却丝毫未变,将那只沾了酒的手从容收回桌下,淡淡瞥了那吓得脸色惨白的侍女一眼,说道:“无妨,下去吧。”

      言幼微看着他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下意识抽出自己的素帕,正要动作,他却已用另一只手取过席上备着的雪白湿巾,慢条斯理地覆上那片洇红。

      他偏过头,对面露关切的知府从容道:“无妨。下人偶有失手,扰了诸位雅兴。

      知府连忙打圆场,席间紧张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

      没人看见的桌帷之下,却是另一番光景。

      言幼微捏着帕子的手,在桌沿下轻轻按在了他正擦拭的手腕上。

      他擦拭的动作倏然停住。

      她的手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道,正用素帕的一角温柔仔细地擦拭着他手背上残留的酒液,从指节到腕骨。

      李棠春任由她动作,亦没有出声,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杯里的热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待她擦拭干净正欲收手,他却轻柔迅速地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后一触即分。

      像秋夜掠过湖面的风,涟漪刚层层荡开,风又停了下来。

      言幼微收回手,将那块沾染了酒色的帕子无声拢入袖中,心跳好像在这丝竹管弦与喧哗笑语中,漏了节拍。

      回程马车上,街灯光晕透过帘隙,在他侧脸明明灭灭。车厢内陷入一种比往日更稠的静谧。

      “我离席那阵,见到沈万川也在外头,与那刘通判在廊下有过短暂交谈,不过听不清具体内容。”她开口道。

      他接过话:“刘通判回来时,神色间似有不安。你今日观察,觉得刘通判此人如何?”

      她梳理着记忆,说道:“此人言谈谦和谨慎,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游移。尤其当沈万川与那几位杭州口音的官员交谈时,他听得尤为仔细。而且...他几次三番将话头引向漕司新政,问得细碎,倒像是对账册流程格外上心。”

      李棠春冷笑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摸清密符扇的运作关窍,或者想找出新策的漏洞。”

      随后,他掀开车帘吩咐顾衣道:“盯一盯那位新到任的刘通判,若有与杭州方面的往来信函,想办法截获。”

      此时的言幼微,目光却落向他随意搭在膝上的右手。他手背上被酒液泼过的地方,虽已拭净,但在偶尔掠过的光亮下,仍能看出一片与周围肤色有异的微红。

      “手上可有不适?”她忽然问道。

      李棠春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接问起这个,回道:“酒而已,无妨。”

      一回到别院,晏宁的声音已响起:“含章,月色正好,我这带来的金山浙漕还未喝完,可否赏脸再共饮一杯?”

      李棠春踏入门,见他手中果然拎着酒壶和两只酒杯。晏宁转向言幼微说道:“砚青姑娘也在,正好,这金山浙漕性子温和,不妨浅尝一杯,驱驱寒气?”

      言幼微本想推辞,但李棠春已自然地从晏宁手中接过一杯酒,递向她:“晏兄一番美意,尝尝无妨。”

      于是,三人移至窗边的小几旁。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已升上中天,清辉洒满庭院,到处飘着桂香,桌上的酒液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晏宁倚窗望月,感慨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含章,还记得当年我们与……算了,不提也罢。只望今日之后,苏州局势能日渐明朗,你我也能得些清闲。”

      李棠春握着酒杯,目光也投向那轮满月。月光洒在他脸上,更显得清冷。

      他亦感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这月圆之夜,也有人难以安寝。”

      晏宁似想起什么,对李棠春道:“对了,我今日在街巷似乎听到有人议论,说杭州那边近来也有些不太平。好像是关于市舶司的几艘海船,回港时遇到了些意外,损失不小,具体语焉不详。”

      “竟有此事。多谢晏兄告知,我稍后会留意。”李棠春点头应道。

      随后,晏宁又与李棠春说起了一桩杭州官场的旧闻,朗朗笑声在庭院内散开。言幼微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桂花酿的甜香勾起了更深的东西——

      她的父亲从前也爱在秋日里温一壶酒,对她讲些漕河上的典故。

      她垂着眼,无声地饮尽一杯又一杯。酒入愁肠,化作眼底一层无人得见的雾气。

      李棠春的视线始终落在晏宁身上,然而,就在言幼微又一次伸手去提那小巧的酒壶时,他的交谈声停顿了一瞬。

      晏宁立刻察觉了这细微的异常,他看着言幼微沉默独饮的模样,话锋未停,桌下的脚下却轻轻碰了碰李棠春的靴尖,递去一个了然的眼神。

      李棠春伸手将桌中央一碟未动过的金黄桂花糕,轻轻推至她的手边。

      “尝尝,晏宁买的,不腻。”

      那碟桂花糕的甜蜜香气,如一个小小的锚,将她从漫无边际的愁绪里轻轻拽回些许。

      她抬起眼,正对上晏宁含笑的目光。晏宁对她说道:“ 砚青姑娘,这酒虽好,空饮易醉。配上这糕,方是秋日正味。”

      言幼微看着眼前的一糕一酒,道过谢,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地咬了下去。甜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与酒香混在一处。她依旧没怎么说话,不过斟酒的次数却是明显慢了下来。

      月光如水般流淌在三人之间。杯中酒尽后,晏宁打着哈欠告退,回去安歇。

      言幼微此刻酒意上涌,只觉得头重脚轻,回到房中便和衣倒在了自己那张榻上,连簪子都未卸下。

      李棠春虽是酒量极好,但素来克制。他吹熄了大部分灯烛,只留了书案上一盏,自己则倚在贵妃榻上就着昏光翻阅一本河道志。

      四下无声,唯有她绵长而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酒气在屋内缓缓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榻边光线一暗。抬眼看去,言幼微不知何时起了身,赤足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床前。

      她的目光虚虚地荡过来,眼里尽是找不准焦距的茫然。及腰的乌发垂下,还有几缕发丝贴在言幼微的脸颊边。

      李棠春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醉酒的言幼微,刚想开口,喉间却似被那飘荡的桂香黏住了。

      她忽然倾身,停在离他额头半寸不到的地方。

      “我冷…”她的声音里满是醉后的软糯,全无平日的沉静。

      说着,她自顾自地掀开他的锦被一角,想要往里钻。

      李棠春浑身一僵,手中的书册“啪”地落在被面上,她身上混合着桂花甜香的青蒿气息,贪婪地扑近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深夜钻他的被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