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28、第二章(2)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一年。
　　春天的夜晚，总是暖洋洋的。但是对珍嫔来说确是林寒洞肃，他只要一天没来，她就用钗子在门框上划一道。现在整个门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沟痕，但是他还是没来。
　　她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痴痴地看着景仁宫的宫门。巴望着他突然出现。仍然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她。
　　她把脑袋埋入自己的臂弯之中，泪水不住地往下淌。直至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爱他，从前的自己被名利蒙住了双眼，看不到他对她的种种爱意。也没有注意到他体贴而又细微的动作。只是一味地任性胡闹，现在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但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真想大喊一声：“皇上！！我错了！！”
　　可是，在这里即便是喊破了喉咙，他也听不到了。

　　载湉何尝不再想她呢？为了忘记她，他让自己置身于繁重的公务之中。也许这样能带来短暂的忘却。可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全是她。
　　她的一颦一笑，端庄秀丽的脸庞，还有那双黑亮明净的眼睛。她的一切无不让他魂牵梦绕，每当太监将妃嫔的牌子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总是想翻动那块最右边的牌子，但是一想到那件事，他马上把手给缩回来了。
　　曾经是他的天使，现在已经变成了捅在他胸口的刀子，时时让他隐隐作痛。
　　正在此时，只听“嘎————”的一声，小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铜碗。
　　“万岁爷，该进药了。”他走进载湉说。
　　载湉抬起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眉头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看到皇帝的神色，小糕子明白他又不想喝药了就急忙劝说道：“万岁爷快喝吧，要是再热，药性可就变了！”
　　载湉无可奈何地接过碗，一气儿灌了进去，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他紧闭着嘴巴，生怕一张嘴，药就从胃里翻出来。
　　突然，窗外响起一声闷雷，载湉吓了一跳，他朝外面看了看，只见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几滴黑点，随后黑点越来越多，霎时间原本干燥的地面变得湿漉漉的了。
　　载湉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润入他的咽喉，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他闭着眼睛，倾听着窗外的雨声，良久，他转向小糕子，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糕子答应着，随后命令另几个太监去拿油柏伞。
　　雨点重重地打在柏油伞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啪啪”音。
　　走道上的宫灯泛着橘红色的光芒静静地挺立在那儿，给这冰冷而悠长的走道增添了星点的暖意。
　　载湉地徘徊于它们之间。他希望看到宫灯，希望看到这宫闱中唯一的温暖。只有他们才能让他忘掉所有烦恼，所有哀愁。
　　走着，走着，他慕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景仁宫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从门缝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里面那暗淡昏黄的灯光。
　　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没睡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本能地去推开那扇自己曾经多少次警告自己不要进的宫门。
　　“他来了！”刚刚躺下的桂芳猛地坐了起来。
　　“谁？谁来了？”琼儿疑惑地地问道。
　　桂芳无暇顾及琼儿的问话，飞快地跳下了床，打开了那扇阻断了一切的门。那双灵秀的眼睛闯入她的视野，心也变得狂跳不止：那个站在风雨中的男人不正视自己日思夜想的皇上么？
　　载湉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出来，他愣了一会儿：“朕……朕看你这里灯还亮着，来……来看看你。”
　　他说的每个字在桂芳都是那么温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如此温柔的语调了。泪水刹那间涨满了眼眶。
　　“皇上————”她低下头：“进来坐坐吧。”
　　语音近似乞求。他能拒绝吗？不能。与其说是不能不如说是不愿意。
　　“嗯。”他点了点头。
　　进屋之后，他故做轻松地问：“刚才朕并没有叫人通报，你怎么知道朕来了。”
　　“奴才听到了————”她抬起头，用那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说。
　　“听到了？”载湉说：“这真是……难以置信—— ”
　　“难以置信”四个字如同他自己在喃喃自语。原来桂芳从后面将他抱住了，手箍得是那么紧，生怕他飞走似的。她的头抵在他的背后，颤抖不已，猜得出她哭了……
　　他不肯给自己丝毫心软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掰开了她的手。
　　“皇上……”她朝那个背影喊了一声。
　　载湉转过身，眼神异常的冷峻，让她不寒而栗。
　　这还是原来的皇上么？她努力地想从他的眼里找到从前温暖的影子，可是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明白，自己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原来的“珍儿“了。但是她不想放弃，因为她明白自己心里对他有一份感情，这份感情是过去她从未发现的，那就是——爱。纯粹的爱。
　　“皇上！”她扑倒在地，一头青丝散了一地。由于哭泣，她的身体仍然在颤抖着。
　　载湉俯视着她，内心却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他想原谅她，可是做不到。曾几何时，他把这个女人当作了天使，当作了医好他在这宫闱之中苦闷的一剂良药。可是她却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主子……”琼儿走了过来，轻轻地唤了一声：“万岁爷走了——”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一般在她的脑中炸开！甚至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奋力推开琼儿，跑了出去……
　　“主子！！主子，您去哪儿？？！”琼儿叫着也跟她跑了出去。
　　跑呀，跑呀，雨水已经把她的衣服给淋湿了，她都浑然不觉。只顾着跑。
　　他在哪里？在哪里？
　　空旷无垠的石板路上，却没有他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她哀号了一声，这声音环绕于紫禁城的上空，这是多么哀怨，多么让人心痛……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载湉站在那里，他的脸完全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了害怕。
　　“万岁爷，我们回去吧。”
　　“嗯。”他迟疑地应了一声。
　　顷刻间，泪和雨水交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