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21、第一章(1)

　　一群乌鸦又从天上飞过，就像天空的一块疤痕，难看、扎眼。“啊———啊————”的噪音也划破了一切的宁静。
　　载湉吃力地睁开眼睛，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用手挡住了照在自己脸上的橘黄色的光芒。
　　“现在……几时？”他懒懒地欠起身，问。
　　“回万岁爷的话，酉时了。”
　　“酉时了？”载湉有些吃惊地撑起了身子，往外看————却看见了西沉的太阳。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坐了起来，沉默不语着————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特别的疲倦。
　　“你表姐静芬和你门当户对……”
　　怎么又是这句话？！为什么我想忘也忘不掉呢？
　　他抹了抹脸，要自己清醒些。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她的话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在载湉耳边回响着。他无法不让自己去想那件倒霉的事儿。他无力地靠在墙上……
　　今年，自己十八岁了。
　　十八—— 一个多么诱人的数字。就在今年，他就可以亲政了！要成为真正的国家的主人了！更重要的是珠帘背后的声音也要一同消失了！
　　到那时候，就是他一人坐在宝座上俯视着底下的群臣了。可是这个的代价却是要娶一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驼着背，龅牙的表姐————静芬。如果只把她当作姐姐，再怎么丑都没有关系！可要让她做自己的妻子！那就不行了！她太丑！太难看！拖到二十一了都没嫁人肯定是没人要。可是就这么一个没人要的女人却要硬塞给他————大清国的皇帝。
　　就因为她是慈禧的侄女！叶赫那拉氏的女人！
　　明天多么可怕的日子！他就要选后了！选那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丑女人做皇后！什么从小一起长大，什么青梅竹马？！都是些无聊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倒回炕上。呆呆地看着画有各种人物的天板。
　　它们永远都是笑眯眯的————皇额娘去世的时候，整个宫里的人都哭丧着脸，就它们是在笑。与法国签定条约的时候，它们也是笑。它们在笑什么？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黑暗。
　　乾清宫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太监在那耳上灯。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载湉全无食欲。他几次提起筷子，又放了下去。
　　“朕吃不下去——”他说。
　　小糕子听后，有些心急，便把所有的盖子都给打开了：“今儿的菜可全都是按您的意思做的，好歹吃点吧！”
　　他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小糕子只得摇摇头，让膳房的太监们把食物都给撤了下去。
　　“您今天没什么精神……”他轻声问：“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明天的事儿？”
　　载湉摆摆手，予以否认。可是从他的眼睛里无比表示小糕子猜对了。
　　殿内又是一片寂静，他的脸在烛光下显得那么苍白，憔悴。
　　从小到大，小糕子一直都认为这世间最舒服的人肯定是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后宫粉黛三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尽的金银财宝。可是到了宫里，到了皇上身边，他才觉得做个市井小民比作真龙天子舒坦多了！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像皇帝那样规矩这么多，哭不能哭，笑不能笑。坐在龙椅上连动一下都不让。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早早儿的就得个太后请安。甭管太后醒没醒都得等着。每餐吃饭，不管饱不饱都得吃一碗。跟太后一起吃更不得了，连菜都不敢夹。亲生父母更不让见一面。
　　现在倒好，要大婚了，还得娶一个丑女人做老婆。别说皇帝了，就是平民百姓也不高兴。可他呢？却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就像一樽精致的蜡像。
　　“我应该怎么办？”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的小人儿，它们还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