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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损俱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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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觅林远远地看见徽定卫守在兴平侯府门口,吓出冷汗,两腿狂奔去了金府报信。
侍从拧干帕子为金侍郎拭脸,帕子上热气升腾,金侍郎闭眼享受着这份安宁。
“大人,金觅林求见。”
金琥不悦,但还是召人到面前,“这么早,表侄有什么事。”
说是表侄,其实这门亲戚远了去了。
不过世家大族以血缘亲情维系家族势力,金琥对颇有名声的表侄会侧目两分。
金觅林面色不好,“我早晨看见有人带一堆穿甲胄的侍卫,封了兴平侯府。”
“什么?”金琥大惊,“有说因为何事吗?”
金觅林道:“没打听出来,那些人只说自己是徽定卫的,不让靠近。”
“我们金家会不会受连累?”金觅林心中忐忑。
“不急,不过是给兴平侯府的铺面行了方便。”话是这么说,金琥脸色却没好一点。
他挥退金觅林,在房里沉思。
行方便不过是小事,兴平侯干烂事的账本又不会到他金家身上,重要的是从并州周家过手给他的流民。
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兴平侯府,金琥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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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璇看了下兴平侯抓狂的双眼,站起来拍拍斗篷,“街上风大,请金侍郎进来。”
说起来,上任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就是她搞下去的。
她还没和今年新任的刑部官员打过招呼。
金琥一进来便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兴平侯。
兴平侯和看到救星似的,看着金琥。
金琥再去看赵璇,“敢问赵安监,查兴平侯府的文书——刑部怎没收到一字一句?”
哦,果然是来碍事的。
赵璇道:“想来金侍郎还不清楚。河三庭办事章程是无需知会刑部的。”
“那岂不是乱了套,河三庭要是今日封一家,明日封一家,那还用得着我们刑部吗?”金琥语气加重,给赵璇施压,“做事贸贸然,岂不搞得京城各家惶惶不安 。”
赵璇笑了笑,冷风中多几分寒意,“金侍郎折煞我这无品无阶的小官,刑部职权之大,我河三庭怎能影响得了。”
“不过是查到什么都给陛下一观,好赖也全凭陛下做主。”
不管了,她先浅浅搬一下皇帝做挡箭牌。
金琥心中冷哼一声,“那赵安监请讲,兴平侯到底犯了何错?”
赵璇:“监禁劳工,买卖流民,这还不够?”
金琥心一沉,“兴平侯为人正派,你可有证据?”
“徽定卫暗中查访,我不信你们没得到一点风声。”赵璇这回说的直白,“兴平侯自己都说知道徽定卫在查人,金侍郎可有异议。”
金琥沉声:“徽定卫大张旗鼓在京城打探消息,谁不知道,只怕是你居心不良别有目的抓了兴平侯。”
“金侍郎言语中多次阻碍河三庭缉拿兴平侯府,难道也与此案有关?”一直隐忍不发的张枉突然向金琥发难。
怎么还要带出金家,老弟你要干什么!赵璇内心大喊。
现在咱河三庭的人就跟选秀的爱豆,不是素人了,言行都要付出代价。
且不说事先没说要多抓别家,就算金侍郎真有问题,咬上去万一咬空,事后还得防着金家那群人反咬。
赵璇拼命给张枉使眼色,张枉不知是眼拙还是如何,开口又抓着金家不放,“金家与兴平侯府有姻亲,不避嫌反而着急为侯府脱困。难道是因为根本用不着避嫌,金家已经与兴平侯狼狈为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赵璇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已经是一锅咕噜噜沸水。
感谢己方张枉给差事上升的难度。
金琥勃然大怒地指着张枉鼻子道:“你算哪门子的官,居敢无凭无据发难刑部侍郎,真真是倒反天罡了。”
“刑部向来有审理案件、罪疑惟轻之能,今日你们河三庭搞这么大一出,难道不准任何人问上一问?敢情这大晋查案判刑全得仰仗你们河三庭,一点用不上六部和大理寺!”
赵璇:“不是—”
金琥:“我倒要在朝堂上问问陛下与各位同僚,这事该怎么理清,你河三庭没章程难道真天经地义不能改制了?”
那么大帽子扣下来,赵璇眼前一晕,眉头使劲上挑,深吸一口气。
这事肯定要闹大了。
赵璇:“且慢—”
张枉义愤填膺,“金侍郎是刑部官员就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嫌疑?此案关系重大,兴平侯拿人命换钱,这钱到底有没有你一份,你心里清楚。”
啊——
赵璇内心嚎叫,闹大就闹大吧,已有个金家,反正骆驼已经死了,再多两家一样。
太丞殿门口有好几个官员等着求见陛下,都是因为兴平侯府的事而来。
赵璇一时半会儿都有点搞不清,这兴平侯府犯的难道不是死罪吗?
怎么一个个上赶着求情。
“陛下,先周国公乃股肱之臣、有从龙之功。兴平侯一时糊涂犯错,纵容手下染陋习按旧制做事,但罪不至死啊。”金琥声音在太丞殿内回荡。
“朕难不成不知,他周家是股肱之臣。”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另外一边,“赵璇,河三庭是如何办事的,这事为何还有这么多争议。”
她怎么办事?她不就是按陛下意思办事吗。
陛下开不了口,不能亲自下手,所以让河三庭来说来干。
听陛下意思是嫌她办事不利落,赵璇苦啊,刀都快架兴平侯身上了,也没想到还来人搞刀下留人这种。
她能说什么,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周家今日不得不亡?
她这么说,皇帝还不一定乐意呢。
不管了,祸水东引一下。
“陛下,河三庭查访下来,其他家在管制上不过略有瑕疵。只有兴平侯府的人,在京城内外作威作福,谋财害命之举数不胜数,早已超出被饶恕的底线。”
瞎说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璇:“故诚告之于陛下,望陛下严以处罚。”
金琥冷哼一声,“三言两语就要兴平侯的命?这就是河三庭的作风?”
不,这是密文下发的要求,赵璇摆出疑惑神色,“金侍郎,按律,侯爷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金琥:“陛下明鉴,河三庭处事乖张跋扈,不将朝堂众臣放在眼里,还污蔑臣品行不端。”
好家伙,杀头的大罪一下成了品行不端。
皇帝眉头微蹙:“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琥:“臣爱女嫁入兴平侯府中,于情于理,我作为父亲作为有审理之责的刑部官员,心中焦急过问此案也是情理之中。”
一直没做声的张枉立马站出来道:“既有姻亲,更该避嫌才是。”
金琥怒目看了张枉一眼,朝陛下拱手厉声道:“正是这小子污蔑臣与此案有染,臣为大晋鞠躬尽瘁,得陛下信任调来刑部任职,他这般说即是质疑陛下决策。”
他又看向赵璇:“这人是你招进来的,我还想问问河三庭是只这一个人漠视百官,还是上下皆如此。”
张枉:“若我有冒犯,金侍郎找我不是,河三庭秉公办事,是我看不惯你金琥张口刑部闭口百官来压人,为兴平侯脱罪。”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赵璇叹气,耸耸冰凉的鼻子上前,“金侍郎,你也说了自己女儿嫁进兴平侯府,那有没有染可不是你说了算。”
赵璇直起腰缓缓道,“年中,兴平侯府以赠送蔬果为由,往金侍郎府送了六辆驴车,那东西却没进厨房,而是进了往库房。”
“今年清明,并州周家往兴平侯府与金侍郎府上各送十车土产,金侍郎不显,可府上事无大小,皆办盛宴广而告之,银钱花了不少吧。”
金侍郎眼神立马变得阴狠吓人。
房顶都被掀了,还在乎窗子能不能关上吗?
赵璇:“陛下,兴平侯残害劳工流民罪无可恕,臣已令监武张贴告示,广告京中上下。今日未时将兴平侯府的人斩立决,此前已飞书让当地知州押住并州周氏一族,等候陛下发落。”
“再有一个,如今金侍郎难脱与兴平侯共谋的嫌疑,还请陛下彻查。”赵璇弓背喝声道。
金侍郎被这番话打的措手不及。
未时,金侍郎看了看殿外透进来的光,蓦地双目红睁。
未时已到。
“赵璇,你敢——”金侍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
鼓声击响,厚重响亮,行刑台上一片哀声。
台下也有个哭嚎的白发妇人被徽定卫拦在人群中。
“你们这些畜生下阿鼻地狱啊!我、我才知道我儿被你们害死,你们骗我好苦。”
百姓议论声不断。
“还有谁家的子女去兴平侯府的铺面干活?”
“元南街买豆花的东婆的女儿在他家布坊做事,两月没回来,不会也。”
“哎,听说还有旱灾水涝没了家的难民,这些人兴平侯府直接骗来买卖出去。”
“私卖?岂不是人都不知死活了。”
司徒相艳守在行刑台,眉眼沉重,刽子手大刀锃亮。
赵璇的话犹在耳边。
「此事不成,陛下恼怒降罪于河三庭。此事成,为陛下拿下侯府,陛下高兴;为民除害,百姓痛快;无愧于心,你我与河三庭共存。只世家不满,积累怨恨,为减免事端,切记斩草除根。」
鼓声停。
司徒相艳启声:“行刑。”
叫声激烈,分不清是台上罪人的,还是台下百姓的。
血在台上蜿蜒弥漫,司徒相艳挪脚避开,走到一百夫长身边将密封的信递给他,“这是兴平侯幼子在并州落点,传信让知州一并缉拿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