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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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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弟弟这些年的经历都问了个遍,姚安盈才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稍微润润喉。
姚未眠看着眼前写了一张又一张的竹纸,他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颇为无奈。
姐弟俩又在宫中用了午膳,姚安盈才想起来一件事:“可回家探望了?”
姚未眠摇摇头,把自己牵扯到贤王谋逆一事简略的解释了一遍。
姚安盈吓了一跳,虽然她从前听过楚明澈提过一嘴,但后宫不能参政,她便没有多问,也没想到这个贤王竟真的会谋反,更不会预料到自己的弟弟也会牵扯其中。
好在姚未眠并未受什么伤,只是嘴角青了一块,面上看起来有些疲倦。
姚安盈本想留他在宫中先休息一晚,但有些不合规矩,而且家里还等着他回去,便只得作罢。
于是便派了人,用轿子把他送了回来。
一到姚府,就看到姚山誉和姚夫人在门口候着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冷到让人发颤的地步,但天气也转凉了,姚未眠一下马车,看到这副场景,心猛地一颤,连忙把他们扶进屋里。
多年不见,心里的千般惦记,此刻终于有了发泄口,姚夫人已经哭得双眼通红,而向来不苟言笑的姚山誉也默默红了眼眶。
被抱在怀里的身体比记忆里的还要消瘦,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见,夹杂在发丝里的白色比那时还要刺眼,这一切都是他缺失这些年的痕迹。
姚未眠想,他这个不孝子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他们二老来说,没有比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的事情更要幸福了。
这些年的空缺,不过是在等待幸福的降临罢了。
而这一刻,他们被上天垂怜了。
远处天边掠过大雁,为秋末画上了最后一笔撇捺,孤寂的大地,等来了今年的凛冬。
几天后,贤王谋反一案进行了彻底清算,等御林军拿着追查令踹开贤王府的门时,家里的奴仆已经跑得七七八八的了,而江枕月端坐在书斋里,正在画着一副双人像。
她面容平静,身着素衣,嘴里哼着小曲,全然没有即将被抄家的恐慌与害怕,似乎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御林军没有动,全都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最后一笔落下,她口吐鲜血,美艳的颜色染红了画像,她喃喃自语说了些什么,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贤王妃服毒自杀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去探究真相,这些人不过图一个乐罢了,真真假假自然无所谓,毕竟这个说腻了,还有更多事情等着他们去津津乐道。
贤王一案牵扯官员众多,一个个清算下来还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而本该作为此次事件牵扯最大的陈泛舟却因为卧床养病,无人来讨扰。
陈泛舟乐得清闲,他在京中曾经购置了一处宅院,虽算不上多么豪华,但也舒适安静,正适合养病。
他没了事干,暗云楼上上下下也闲了下来,其中最属宁从寻,所以他干脆厚着脸皮搬来宅院同陈泛舟一起住,美其名曰要贴心照顾自家少主。
但他一不会做饭,二不懂医术,还毛手毛脚的,不添乱就不错了。
好在陈泛舟现在的精神气神不太好,没功夫和他一般见识,不然早上手“教导”他了。
虽说毒素被清除,他的命是保住了,但受损的心脉与筋骨想要彻底恢复,就需要一点点休养回来。
刚能下地走动时,他就想去找姚未眠,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能好端端的活着,一定是因为这个人。
但他的身体状况可不允许他这么胡闹,还没走出家门,腿上的伤口就撕裂了,最后被宁从寻连哭带嚎的闹回了屋里。
只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要给姚未眠送去一封“平安信”,却没想到,那人率先送了过来。
信一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连同那人写字的样子也在脑中一闪而过。
陈泛舟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想他想到这种地步,原来名为“眷恋”的丝线早已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绞住,再也挣脱不开。
信并不长,可以说是几眼下来就能读完,但陈泛舟看完后,整个人傻在原地。
好半天也没回过神。
直到上天盘旋的飞奴落在窗子边,把茶杯弄到地上,滚烫的热茶喷溅在他手腕上,才让他骤然回神。
他脸上露出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把仅仅写着短短几句话的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上面的内容是真的,不是他的臆想。
飞奴见眼前人久久没注意到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啼叫了几声,蹦蹦跳跳地落到陈泛舟的手背上,尖锐的鸟爪在他手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划痕。
他“啧“了一声,只能暂时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放在一旁,解开飞奴脚下的纸条。
打开一看,天子亲笔——
——今日起,以姚氏姚未眠赐婚之名,从此许你自由。
事到如今,就算刚开始他以为姚未眠在开玩笑而已,但现在,楚明澈的旨意都下来了,他就是再难以置信,也没办法否认这就是事实了。
这个人不仅救了自己,还为他换来了一生难求的自由。
此刻陈泛舟只觉得心口酸酸胀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跳动,但他只要一想到姚未眠,又会被另一种相反的情绪占满,让他的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将信抵在额头上,用一种近乎祈求可怜的语气喃喃自语道:“…姚未眠啊……”
无论如何,他都清楚他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人了,他的气息已然侵蚀了他所有的骨肉,此后的半生里,他每活一瞬,都带着这人的深深烙印。
恍惚间,他听到了刻进血肉里的锁链突然断裂的声音。
但下一秒,他甘愿再次戴上枷锁,将另一头交在姚未眠的手上。
…
今年迟来的雪终于降临在这片大地上,扬扬洒洒,把一切污秽尘埃都染成了白,眼一望去,竟有些分不清天地边界。
姚未眠把手里的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些遍,注意力却没怎么集中,默默叹出一口气,只能把任命的把书放下,任由自己的思绪偏远。
但无论怎么可以避开,那道人影总是控制不住地闯进来,扰得他心神不安。
距离他与陈泛舟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除了自己送过去的那封信以外,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便再也没有任何交流了,这让姚未眠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自己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就用“赐婚”一事决定了陈泛舟日后的处境,再怎么说,也太自私自利了些。
若是陈泛舟因此生气,不愿理他,也是意料之中。
他想去登门拜访,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不便出门而绊住了腿脚,也怕自己就这么过去,从而打扰了那人的养病。
思来想去下,姚未眠决定再写一封信托人送过去,这一次,他要好好道歉一番。
墨水从纸上晕开,姚未眠提笔写了好几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有些不满意,修修改改,竟没一张中意的。
他有些苦恼的放下笔,平生第一次觉得写信是一件这么紧张的事情。
突然,他身侧一旁的窗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他的窗子。
“?”
姚未眠第一反应是可能有什么小动物掉在这里了,又或者是来讨食的,这么想着,他打开了窗子。
结果一个木头制成的大匣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姚未眠一愣,上手摸了摸,发现可以打开,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谁送的了。
里面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磨好的药粉。再看这匣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他丢在食肆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想起某人在野寺时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赔给你的。”
是陈泛舟。
外面的大雪不知下了多久,他的头发上、肩上都落了小小一层,鼻子耳朵都冻得通红,也不知在外面的站了多久,察觉到姚未眠的目光,陈泛舟咧嘴一笑,一双杏眼比飘落的雪花还要明亮几分。
“答应赔给你的,说到做到。”
姚未眠心疼的蹙起眉,隔着窗子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虽然他没开口,但心里的情绪已然全在神色中。
陈泛舟握住他的手腕,忍了忍,最后终于没忍住,把他的指尖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姚未眠心一颤,眨眼的次数都多了几分。
“我……”
陈泛舟吞了吞口水,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但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明明不过一个月而已,他却觉得仿佛半辈子都没见了一样。
“少爷,夫人叫您去用膳……”
突然,奴婢的声音由远到近,眼看就要走到窗下,陈泛舟没由来的心一惊,匆匆丢下一句:“晚些时候我再来。”便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那动作快得仿佛他是过来幽会的,生怕别人瞧见。
姚未眠:“……”
等陈泛舟火急火燎的躲到屋顶上后,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冷冽的风从地面上刮起,陈泛舟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