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32、32意外

　　就在这时，姚未眠闯入野庙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陈泛舟瞳孔骤缩，情急之下喊道：“姚……”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见姚未眠身如飞燕，衣角翻飞，灵巧躲过围上来的黑衣人，紧接着眸光一闪，看准时机，毫不犹豫的向眼前人的脖子伸出手，一声清脆的骨裂，黑衣人应声倒下。

　　陈泛舟：“……”

　　他的动作快狠准，丝毫不拖泥带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在打斗的过程中抢了对方一把剑，血喷溅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杀戮。

　　陈玄烨回神，他快步走向陈泛舟，本想先一步解决了他，却在马上靠近时，喉间一紧，一根银丝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脖颈，而此时，这根银丝还在不断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脖子割断。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而那边的姚未眠也从缠斗中抽身，拽紧了手里的银丝，一根绷紧的银丝在光辉下亮出了爪牙，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陈泛舟在此时突然笑出了声。

　　陈玄烨目眦欲裂，恨不得立马把他砍死。

　　“喂，我说啊，先把我放开我们才能谈一谈，你说是不是？”

　　陈玄烨强忍着怒火，一动不动，向属下使了眼色。

　　得了自由后，陈泛舟慢悠悠走到他身边，夺走他手里的羽毛吊坠，重新挂回姚未眠的腰上。

　　“没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乱拿吗？”

　　这回轮到陈玄烨沉默了，他盯着眼前，紧紧抿着嘴，似乎拒绝和他交谈。

　　陈泛舟耸耸肩，并不在意，他微微侧过身子，向姚未眠露出询问的目光。

　　姚未眠读懂他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伤。

　　悬在心口的石头落地，他才把目光重新看向陈玄烨，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要是让你放我们走，你肯定不答应。我们要是立刻杀了你，你的属下也会杀了我们，那可如何是好呢？”

　　陈玄烨冷哼一声。

　　“那就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了，如何？”

　　陈玄烨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什么？”

　　说完，陈泛舟率先转身离开野庙，姚未眠走在他身侧，而陈玄烨不得不弯着腰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出了野庙。

　　属下面面相觑，只能等三人可走远了些，悄声的跟上去，静等能动手的机会。

　　而陈泛舟表面上看着游刃有余，不慌不忙，但心里早已掀起滔天骇浪，却并不是因为身后跟着一个像狗一样的家伙，而是姚未眠。

　　两人在山洞的那段日子里，陈泛舟便依据他的身形和习性就断定他不会武功，现在想来还是太过粗暴草率。

　　往后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再往这个方向怀疑过，主要原因还是姚未眠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实在过于温和，再加上还是个能治病救人的大夫，让人更加坚信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如今再想来，其实有很多地方能看出端倪，比如他从山洞厮杀受伤后，姚未眠是如何从那群黑衣人手里救下他，再把他背到农户家里的？

　　再比如，他对血腥味异常敏感，却对他惹来的杀祸闭口不谈，不害怕，也不好奇，这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反应吗？

　　还有他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夫，要是没个保命的手段，估计早就被人杀个千百遍了，还能有机会随手在山谷里捡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吗？

　　这种震惊不亚于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小麻雀，其实是一只随时能叼走你眼球的猛禽。

　　陈泛舟摸了摸下巴，心里竟然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下对姚未眠信任到这种地步。

　　当然他也并没有责怪姚未眠，毕竟自己从没正面问过他，谈不上隐瞒这一说，他自己也不能主动告诉自己。

　　再说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大麻烦，现在耽误之急是摆脱他。

　　不过再此之前，他倒是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陈玄烨。

　　于是他放慢脚步，转头笑眯眯道：“当初，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是谁指使你的？”

　　陈玄烨嗤笑一声：“我们之间的恩怨还需要谁指使吗？”

　　这话倒是没错，但显然这脑子不好使的蠢货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只能耐着性子换了一个问法：“那种毒药是谁给你的？”

　　这回陈玄烨沉默良久也没开口。

　　“……哈。”陈泛舟额头的青筋忽隐忽现，要不是前面还有一个姚未眠，他早就上手把他舌头徒手拔出来了。

　　罢了，日后还有机会再问，也不急这一时。

　　三人沿着石路落霞山下来，路过村庄，看着农户家高高吊起来的野兔子尸体，一个点子顿时在脑海中生成。

　　在找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陈泛舟把这蠢货绑了上去。

　　银丝还缠在脖子上，另一头被紧紧攥在姚未眠手里，只要他略微挣扎银丝就会陷进皮肉里，带起细微的锐痛，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能人头落地的颤栗感。

　　陈泛舟把人绑好以后，难得见他这么老实，退后几步欣赏了片刻，才慢悠悠从姚未眠手里接过银丝。

　　他扯住银丝，把丝线挂在树枝上，另一头绑了一块石头，石头的大小既不会扯断银丝，又恰好能紧紧坠在这一头，只要一松手，银丝就能瞬间紧绷，绞住陈玄烨的脖子。

　　陈泛舟对他皮笑肉不笑摆了摆手，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松开了手，银丝瞬间紧绷，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下，他看到陈泛舟拉住身旁人，撒腿就跑。

　　在暗处蹲守的属下匆忙现身割断银丝，把他从树上救下来。

　　陈玄烨喘着粗气，他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银丝割出一道血痕，他抬起眼皮，死死盯着他们逃跑的方向。

　　“给我追！”

　　“是！”

　　陈玄烨一把推开搀扶在侧的属下，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吃人，双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意。

　　陈泛舟带着姚未眠并未在能预料到的路线中逃跑，而是靠着四周茂密的野草一步步潜到陈玄烨身后的农庄中，躲在破旧的草屋后，确认那些人短时间内不会找到这里，他们才坐在地上稍稍缓上一口气。

　　陈泛舟看向旁边同样大喘气的姚未眠，突然抬手在他眼下轻轻蹭过，一抹灰留在指腹上，他盯着灰渍，突然开口道：“是我连累你了。”

　　姚未眠摇摇头，同时抓住他的手腕，在上面探了探，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回，陈泛舟从他的手中挣脱开，他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仰头看着房檐，眼底的笑意不知何时不见了，声音变得也有些沉：“姚大夫，你……”

　　姚未眠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比划到：你让我走。

　　陈泛舟眨了眨眼，沉默良久。

　　两人能一起走到至今，说到底都是因为他身上的毒。

　　他一开始把姚未眠带在身边不过因为他是一个大夫，他不想死，所以他离不开他。

　　陈泛舟自认为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他也未因此生出什么忏悔之心，他杀人是因为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杀多少都没有关系，这就是他的信条，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活到现在。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在不自觉盘算，如果姚未眠留在身边，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如果他死了又会带来什么好处。

　　这是他的本能，搭上眼前人的命，自己也许就会多一条生路。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道：“对，你走吧，我身上的毒自会想办法，就不劳烦姚大夫费心了。”

　　姚未眠张了张嘴，一瞬间他真的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他是哑巴，他有很多话无法说出口，只能用手指比划出简单的意思。

　　但是心里的情绪他要怎么比划出来？

　　他明白如果他离开，眼前人就剩死路一条。

　　自己无法用言语说服这个人。

　　他现在需要一个比手指还要能表现出情绪的东西。

　　于是——

　　陈泛舟说完，也不见身旁人有什么反应，他疑惑地转头，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

　　——姚未眠双目泛红，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缓缓滑过脸颊，滴在陈泛舟垂下去的手腕上。

　　“……”

　　一瞬间，陈泛舟心里升起浓浓的后悔，果然人不能嘴快说一些平时从来不会说的话，不然后果就是自己无法预料的。

　　果然还是行动来的干脆。

　　陈泛舟笑眯眯的凑过去，伸手细心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柔声开口道：“姚大夫。”

　　姚未眠抬起眼皮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下一瞬，侧颈传来剧痛，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随后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陈泛舟怀里。

　　陈泛舟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抱起怀里人，走了几步，把人轻手轻脚的放到了农户家前柔软的草堆上。

　　姚未眠紧闭着眼睛，无知无觉。

　　陈泛舟弯下腰，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张脸，竟然意外的有些好看。

　　特别是从侧面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

　　他想，等这些破事都解决后，两人如果还有缘分再相遇，他可要认真问一问了。

　　他扯了扯嘴角，某些即将被掩埋的情绪一闪而过。

　　“后会有期，姚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