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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玫瑰回响(20):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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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机械音在嬴祀脑海中回响,带着一种与周围破败歌剧院废墟格格不入的欢快。
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被重新涂抹上色彩,瞬间切换回剧院残骸的昏暗破败。
空气中那股铁锈与腐败的气息被熟悉的灰尘、焦糊味和极淡的玫瑰余烬所取代。
嬴祀站在之前消失的舞台中央,脚下是碎裂的地砖,周围是东倒西歪的腐朽座椅和斑驳墙壁。阳光从破洞的穹顶漏下,形成几道朦胧的光柱,尘埃在其中飞舞。
一切都和祂被玄朔带走时几乎一模一样,除了……
“卧——槽——!!!”
一声惊天动地的、带着破音和难以置信的尖叫,从舞台侧面的阴影里炸开。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炮弹般从阴影里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嬴祀,张开双臂,眼看就要来一个熊抱——
嬴祀面无表情,身体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右手食指精准地抵在了冲来者的额头上。
“停。”
程熠保持着前冲张臂的姿势,硬生生被一根手指定在了原地,距离嬴祀只有半臂之遥。她脸上的表情从狂喜瞬间切换成懵逼,眼睛瞪得溜圆,嘴巴还保持着“槽”的口型。
“……大、大佬?”程熠眨巴眨巴眼,声音还有点飘,“真的是你?不是幻觉?”
“怎么?我不该回来?”嬴祀收回手指,淡淡瞥了她一眼。
“真的是大佬!”程熠终于确认了,表情瞬间又切换成狂喜,原地蹦了两下,“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啊不是!我是说大佬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被那种看起来就很高冷很不好惹的银毛怪抓走就回不来了呢!”
银毛怪……
嬴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这个称呼要是被玄朔听到,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嬴祀?”另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
沈雒从另一侧的廊柱后走出来,扶了扶他那副已经修复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嬴祀:“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波动似乎比离开前更内敛深邃了一些。空间坐标确认,确实是原坐标回归……刚刚是去哪儿了?那个神秘人呢?”
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充满了求知欲。
“沈雒,你查户口呢?”程熠在旁边撇嘴,“没看见大佬刚回来吗?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大佬大佬,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舞足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关切。
“我没事。”祂简短地说,目光扫过程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沈雒镜片后专注探究的眼神,“遇到点……意外,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祂避重就轻,那些事情太过复杂,牵扯太深,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
“没事就好。”一个平静的声音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
元橙靠在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雕花廊柱上,帽子依旧低低压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嘴唇。
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捡来的、边缘有些变形的古旧铜币,铜币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听到嬴祀的话,他微微抬了抬帽檐,对着嬴祀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小橙子!你看我就说大佬肯定没事吧!”程熠立刻凑到元橙身边。
元橙默默地将铜币收起,往旁边挪了挪,离过于兴奋的程熠远了一点,没接话。
沈雒推了推眼镜,显然对嬴祀过于简单的解释不太满意,但看到嬴祀似乎不欲多谈,也暂时按捺下了追问的冲动,转而问道:“那我们现在……这个副本算结束了吗?那个银发男人消失后,剧院废墟就维持这个样子,没有新的怪物出现,但也找不到出口。”
嬴祀闻言,环顾四周。
确实,剧院废墟一片死寂,除了他们四个活人,再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
当时系统好像说主线剧情过到了66.6%。
还差那个1/3。
“可能还需要触发什么条件。”嬴祀沉吟道,“或者……所谓的回响并未完全平息。”
“回响?”沈雒立刻捕捉到关键词,“你是说,像经理女士那种执念形成的‘回响’场域,还有残留?”
“不一定是指具体的‘人’。”嬴祀走到舞台边缘,望着下方空荡破败的观众席,“不彻底解决,或许就无法真正结束。”
程熠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事件的话?难道是指……那个什么亚伦和莉莉安的爱情悲剧?可他们都死了八百年了吧?而且经理也挂了,钥匙也被大佬你净化了……”
“或许,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剧院真正的‘故事’。”一直沉默的元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其他三人都看向了他。
他抬起手,指向观众席后方,那面还算完好的、绘着褪色玫瑰与夜莺图案的墙壁。
“那里,有东西。”
嬴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面墙壁上果然浮现出比其他地方更加密集、颜色也更深沉的淡金色裂纹,裂纹的中心,隐约指向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浮雕半遮掩的凹陷处。
“过去看看。”嬴祀率先走下舞台。
四人来到那面墙壁前。藤蔓浮雕雕刻得十分精美,即使蒙尘褪色,也能看出曾经的华丽。元橙指的那个凹陷,位于藤蔓交缠的中心,形状……有些眼熟。
“这形状……”沈雒凑近仔细观察,又回头看了看嬴祀,“好像……跟大佬你之前用过的那把‘心钥’的轮廓有点像?”
嬴祀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和口袋。
空荡荡的。
那把“王钥”,不见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心头,像是失落,又像是某种决绝的切割。
但很快被眼前亟待应对的环境所取代。
丢了就丢了吧。
那本就是玄朔的东西。
如今物归原主,也算干净。
嬴祀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嬴祀心中一动,从颈间取出时慕年留给祂的那把钥匙。与“王钥”的造型并不完全相同,但此刻就是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祂尝试着将钥匙贴近那个凹陷。
没有完全吻合,但钥匙靠近的瞬间,墙壁上的裂纹亮了起来。
藤蔓浮雕仿佛活了过来般微微蠕动,发出轻微的、仿佛植物生长的“沙沙”声。
紧接着,凹陷处周围的砖石向内缩进,露出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通道,一股陈旧纸张和淡淡花香混合的气息从中涌出。
“哇!密室!宝库!隐藏剧情!”程熠眼睛瞬间亮了,摩拳擦掌,“里面该不会藏着什么绝世宝贝或者惊天大秘密吧?说不定是亚伦写给莉莉安的情书全集?或者经理女士的私房钱?”
沈雒一脸无语:“……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按照副本逻辑,这里面更可能存放着与剧院核心‘回响’相关的关键物品或信息。”
元橙没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短杖,做好了戒备姿态。
嬴祀看着那漆黑的通道,能感觉到其中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回响”波动,以及一丝极其淡的,不易察觉的“玫瑰与苍山”的香味。
“我先进。”祂说完,没有犹豫,率先踏入了通道。
通道狭窄曲折,向下延伸,两侧墙壁是粗糙的石砖,摸上去冰凉潮湿。走了大约几十步,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圆形石室出现在眼前。
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巧的、用白色大理石雕刻的祭坛般的石台。石台上,没有预想中的珠宝、武器或秘籍,只静静地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本皮质封面已经严重磨损、边角卷起的厚实笔记本。
一个巴掌大小、镶嵌着细小珍珠的褪色天鹅绒首饰盒。
还有一朵被精心保存在透明水晶罩中的、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形态的——红玫瑰。
石室没有其他出口,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
“就这?”程熠有些失望地凑到石台边,打量着那三样东西,“笔记本……首饰盒……还有朵蔫了吧唧的花?这隐藏关卡也太寒酸了吧?说好的宝藏呢?”
沈雒已经戴上了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发黄的纸张上,字迹娟秀却有力:
【献给我永恒的玫瑰,与再也无法抵达的苍山雪。——S】
“S?这个难道是这个副本最后的boss?”沈雒迅速推测。
嬴祀的目光则落在了那朵水晶罩中的干枯玫瑰上。这朵玫瑰周围萦绕着极其浓郁的、执着的淡金色“回响”能量。
它是这个剧院“回响”的真正核心之一。
元橙拿起那个首饰盒,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小撮细腻的、如同初雪般的白色粉末,以及一枚小小的、刻着山峦轮廓的银质徽章。
“苍山的雪?”元橙低声道。
嬴祀走到石台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水晶罩的表面。
刹那间——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祂的脑海:
年轻的画家师寒,在苍山脚下初遇如同山间精灵般的少年,画笔跌落,惊起飞鸟。
“你也来自东方?”师寒有些震愣。
少年不语,眸色昳丽流转:“你信前世今生吗……”
师寒不太明白,但少年眼中那赤忱,足以让他为祂留步。
歌剧院中,少年的舞姿翩翩,师寒在台下痴迷仰望,画纸上满是祂的身影。
“祈年……”
少年擦了擦汗,直接从台上跳入了画家怀中,满堂喝彩。
昏暗的夜色下,两人坐在草坪上看月亮。
画家有些自卑的问:“我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少年眸子亮晶晶的说:“他叫时胤……”
少年侃侃而谈,仿佛在描绘一个月亮。
而画家心里想的不是月亮,而是少年。
祂本身也是个月亮。
画家垂眸,默不作声的画了下来。
少年朗笑道:“阿寒,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啊。”
师寒看着少年:“我比较叛逆。”
少年似乎有些惊讶:“你哪里叛逆了。”
师寒几乎冷静的将自己的身世一一简述,仿佛那不是他的过去。
少年义愤填膺的说:“他们太可恶了。”
师寒笑笑:“那不是我的过去。”
现在是我的未来。
私人古堡里,师寒在书房画画,少年眉间倦色,兴致缺缺的躺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玫瑰。
“好无聊啊……”
师寒好笑的说:“玩雪还无聊吗。”
少年一听到雪,眼睛都亮起来了。
“雪?哪里有雪!”
师寒有些感慨的说:“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如果能去一次苍山就好了……”
少年认同的点点头。
“那就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苍山的雪。”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雪夜中,少年奄奄一息的躺在画家怀中。
“阿寒……”
平日里沉默寡言,冷漠寡淡的画家,泪无声的下淌。
“祈年……不……我该怎么……我该……”
少年苍白的扯出一抹笑,手慢慢的和画家的手十指相扣,吃力地说:“对不起……没办法……去苍山看雪了……”
师寒将手贴在脸上,试图温暖冰冷的躯体。
“不会的……祈年……不要离开我。”
炽热的眼泪滴在少年雪一般的脸庞,少年的身体渐渐透明:“阿寒……不要伤心……爱会让我们……重逢。而离别是……命中注定的……”
师寒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
看着渐渐消失的……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们说好了……”
“下辈子……”再见。
少年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向祂来时一样。
故事的最后。
沉默的画家永远被困在了那个雪夜,困在了他的画室……
他寻找了一切逆转时间的方法。
终于。
画家再也不是拥有月亮的师寒,而是执着月亮的时慕年。
时者,时胤也。
慕年,思慕、爱慕——嬴祈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