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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玫瑰回响(19):喻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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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电流的呲花声[嘶——检测到玩家“嬴祀”副本信息混乱,已上报——嘶——将于三分钟后回归正常,请耐心——等待。]
三分钟。
在这种地方,三秒钟都嫌长。
祂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脊背和手臂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在勉强能看清轮廓的昏暗光线下,捕捉到最近的一处掩体——一堆倾倒的、布满粘稠油污的金属桶。
喉咙里又涌上一股腥甜,被祂强行咽了回去。祂踉跄着扑向那堆金属桶,手脚并用地将自己塞进桶与桶之间狭窄的缝隙里。冰冷的、带着滑腻触感的金属紧贴着皮肤,腐败机油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但至少,暂时隐蔽了身形。
就在祂藏好的下一秒,那种熟悉的、充满恶意的窸窣声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不止一处。
黑暗中,更多幽幽的绿光亮了起来,如同鬼火般摇曳着,缓缓向祂刚才坠落的位置聚集。
嬴祀屏住呼吸,将身体缩得更紧,连指尖都尽力收敛能量波动。
祂闭上眼,听觉和感知提升到极限。
“跌下来的……”
“活的……新鲜……”
“嘶……能量……美味……”
断断续续的、扭曲嘶哑的低语,混杂在窸窣声中传来,并非通过空气震动,更像是直接在精神层面回荡。
这些怪物,不仅能感知生命,似乎还具备一定程度的低等智能和交流能力。
至少五只,或许更多。
它们围绕着那块粗糙的地面,似乎在嗅探、检查。嬴祀能感觉到粘稠的、带着贪婪和饥饿的精神触须扫过周围的空气,好几次差点擦过祂藏身的金属桶。
祂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内腑的疼痛。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帮助祂保持清醒。
不能动。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强的情绪波动。
这些怪物对活物的气息和能量异常敏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系统的倒计时在意识深处无声跳动,如同某种不祥的滴答声。
两分三十秒。
一只怪物似乎对金属桶堆产生了兴趣,开始用锋利的爪子扒拉最外层的桶。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嬴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祂的右手缓缓移动,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弱的绛红色能量,准备在暴露的瞬间,给予最近的目标致命一击。
以祂现在的状态,被围住就是死路一条。
“哐当!”
一只空桶被利爪掀飞,砸在旁边的管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更多怪物被声音吸引过来。
就在那只怪物的爪子即将扒拉到嬴祀藏身的缝隙时——
“滴答。”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突然从上方滴落,正中那只怪物的头顶。
怪物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嘶鸣。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更多的液体从上方锈蚀的管道缝隙中滴落,落在怪物们身上,也落在嬴祀藏身的金属桶上。
那不是水。
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烂植物的腥甜气味。
“嘶——!”
接触到液体的怪物们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啸,被滴中的皮肤冒起阵阵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们惊恐地后退,用爪子疯狂抓挠被腐蚀的部位。
更多的液体开始从上方管道的各个裂缝中渗出、滴落,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酸雨”。
怪物们似乎对这液体极为畏惧,顾不上搜索猎物,纷纷嘶叫着向黑暗深处退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设备阴影中。
危险暂时解除。
但嬴祀的心并未放下。
祂抬头,望向液体滴落的源头——上方那些粗大、锈蚀、密布裂缝的管道。
液体正从那些裂缝中不断渗出,滴落的速度在加快。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祂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嬴祀小心翼翼地从金属桶缝隙中爬出来。
衣服上已经沾上了几滴那种粘稠液体,好在衣料似乎有不错的抗腐蚀性,只是冒起淡淡的白烟,并未破损。
顾不得多想,嬴祀辨认了一下方向——远离刚才怪物聚集和液体滴落最密集的区域,朝着反方向,蹒跚而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痛,呼吸粗重。
祂努力放轻脚步,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上方的“酸雨”似乎只集中在刚才那片区域,越往前走,滴落的液体越少,空气中那股腥甜气味也逐渐淡去。
但另一种更隐晦的危险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不散。
正思索间,嬴祀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怪物窸窣声的响动。
像是……靴底轻轻摩擦地面砂砾的声音。
而且,就在不远处,隔着几排堆积的废弃板材。
嬴祀眼神一凛,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绛红色的能量再次在指尖若隐若现。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什么。
然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警惕和虚弱的男声,从板材的另一侧传来:“有人吗……”
声音有些沙哑,但咬字清晰,是人类的声音。
玩家?
嬴祀没有立刻回应。
对方似乎也有些紧张,等待了几秒,见没有回应,又低声说了一句:“求您,帮帮我……”
嬴祀连呼吸都压得微不可闻。
求助?
在这种鬼地方,一个听起来“虚弱”的求救声,可能比张牙舞爪的怪物更致命。
板材后的声音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气音:“求您了……我真的……快不行了……”
嬴祀心中一凛。
这也可能是诈唬。
嬴祀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声音来源附近的阴影和结构。板材堆叠得很杂乱,缝隙不少,确实可能藏人,也利于观察。
祂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只是将感知像细密的网一样缓缓铺开,越过板材的阻隔,去探查那后面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
反馈回来的信息有些模糊,大致能感知到。
一个确实存在的、相对微弱的生命能量源,波动很不稳定,时强时弱,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饥饿感。
这感觉有点奇怪。
像是被污染轻微侵蚀过,但又保持着相对稳定的人类内核。
“我……我没有恶意……”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气若游丝,却努力保持着清晰,“我只是……几天没吃东西了……水也快没了……刚才想找点能喝的……结果引来了那些东西……差点……谢谢你……帮我引开了它们……”
他的逻辑听起来还算通顺,听起来合情合理,像一个倒霉的、被困在此地濒临绝境的普通玩家。
但嬴祀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半分。越是合理的说辞,越可能是精心编造的谎言。
“证明。”嬴祀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冰冷而干脆,“玩家面板,共享基础状态。”
嬴祀瞥了一眼倒计时,仅剩一分钟。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比刚才那道声音更加微弱、几乎随时会消散的淡蓝色光幕,颤颤巍巍地从板材缝隙后投射出来一小片。
[玩家ID:???(信息屏蔽/受损)]
[当前副本:锈蚀之心]
[生命值:31%(严重虚弱,饥饿,脱水,轻度污染)]
[理智值:65%(不稳,存在间歇性模糊)]
[状态:濒危,急需食物与饮水。]
ID被屏蔽或受损?
面板信息似乎佐证了他的说法。
嬴祀的目光在那“信息屏蔽/受损”的ID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低到危险的生命值。
“出来。”祂命令道,“慢一点,让我看到你的手,然后是脸。别耍花样。”
“……好。”对方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虚弱。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却沾满污垢和细小擦伤的手,先从板材边缘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五指张开,示意没有武器。
然后,一个身影慢慢地、极其费力地从板材后的阴影里挪了出来。
首先映入嬴祀眼帘的,是一头凌乱的、沾着灰尘和些许暗红污渍的亚麻色短发。然后是一张即便在如此昏暗光线下、被污迹和疲惫深深侵蚀,也难掩其出色轮廓的脸。
很年轻,看起来可能刚二十出头。
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只是此刻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因脱水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下方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
很是狼狈。
他整个人几乎是半爬半挪地出来,然后背靠着板材,大口喘着气,似乎光是完成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不得不说,这副模样极具欺骗性——一个落难的、英俊的、濒临死亡的年轻人,几乎能激发任何尚存怜悯之心者的救助欲。
但嬴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尖的能量依旧没有散去。
“名字。”嬴祀问,不是问ID,而是问名字。
“……喻茉”年轻人喘息着回答,声音更哑了,“比喻的喻,茉莉的茉。我的ID……好像在掉进来的时候,被一股很强的污染脉冲冲击到了,系统显示受损,一直没恢复……”
“进来多久了?怎么弄成这样?”嬴祀继续问,问题简洁直接。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系统时间也乱了。”喻茉的眼神有些茫然,努力回忆着,“感觉很久很久……掉进来的时候运气不好,直接落在一个‘脓疱’旁边,沾上了很多腐蚀液和污染孢子……好不容易逃出来,装备和补给都丢了……后来就一直躲,找吃的喝的,但这里……除了锈就是毒,偶尔找到一点看起来能入口的苔藓或者冷凝水,吃了喝了反而更难受……”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逻辑时有跳跃,但大概脉络清晰,和祂的惨状以及副本环境基本吻合。
“你的武器呢?”嬴祀目光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腰间。
“丢了……或者坏了。”他苦笑一下,抬起自己那双伤痕累累、微微颤抖的手,“最后只剩这个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
嬴祀沉默地审视着他,最后从空间里丢出一枚储藏戒扔给了喻茉。
“里面有你需要的。”
那枚样式古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喻茉脚边,发出轻微的“叮”一声。
喻茉愣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那枚戒指上,又猛地抬起,看向嬴祀刚才站立的位置——
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瓦斯灯投下的、摇曳不定的昏暗光影,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人的清冽气息。
消失了?
喻茉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
他下意识地伸手,将那枚冰凉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背靠着板材,颤抖着手,尝试着将戒指套上自己的手指——不太合身,稍微有点松。
当戒指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从戒指内涌出,顺着指尖蔓延向近乎枯竭的躯体。同时,一个极其简陋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意识界面在脑海中展开。
大约一立方米大小的存储空间,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样东西:三瓶矿泉水,一瓶基础营养液,两包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一小罐淡绿色的药膏,还有一把合金短刃。
食物,水,药品,武器。
每一样,都是他现在最急需的,足以将他从濒死边缘拉回来的东西。
喻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死死攥着那枚戒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个人……就这样给了他这些救命的东西,然后消失了。
甚至没有问他要任何回报,没有提出任何条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或约定。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幻梦。
如果不是手心戒指传来的真实触感和脑海中清晰的空间界面,喻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极度饥饿和脱水产生了濒死幻觉。
他颤抖着手,用意念取出基础营养液。瓶盖是旋钮式,他费了点力气才拧开,迫不及待地将瓶口凑到嘴边。
清甜微稠的液体流入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畅的凉意,随即化作温暖的能量,迅速被近乎枯竭的身体吸收。
他喝得很急,差点呛到,但还是忍着咳嗽,小口小口地将整瓶营养液喝光。
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吞噬掉的饥饿感和脱水带来的眩晕虚弱,明显缓解了许多。
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涣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他又取出一包压缩饼干,就着嘴里残留的营养液甜味,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大半块。
干燥的饼干碎屑噎得他直伸脖子,但他毫不在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斥着胸腔。
食物和水分,最简单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后,理智和思考能力也开始缓慢恢复。
喻茉背靠着冰冷的板材,一边小心地咀嚼着剩下的饼干,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环境。
怪物可能还在附近徘徊,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身,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他取出那罐淡绿色药膏,撩起破烂的衣袖,露出胳膊上几道已经有些发炎红肿的擦伤和腐蚀痕迹。药膏带着清凉的草药香气,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舒适的微麻感,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处理好最显眼的伤口,喻茉握紧了那柄合金短刃。他深吸一口气,扶着旁边的板材,尝试着站起来。
双腿依旧发软,但比起之前几乎无法移动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营养液和饼干提供的能量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发挥作用。
不能在这里久留。
喻茉辨认了一下方向,选定了一个看起来管道相对稀疏、大型设备轮廓隐约可见的路径。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喻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浸湿了破烂的衣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依旧很差,行动缓慢,如果这时候遇到怪物,恐怕凶多吉少。
他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自己得到的副本信息的准确性,以及自己那点可怜的运气。
另一边,嬴祀在系统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将那枚储藏戒扔给了喻茉,回到了熟悉的副本。
[叮!信息已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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