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发条鸦

3、怀疑

　　不知不觉地，我在这个城市已经逗留了一个半月。是因为他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他明亮的笑容对一个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旅人来说就像荒原里的一点灯火，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光芒，却足以鼓舞迷失的人走下去。但是我想我有点迷失在他的笑容里了。
　　其实他不常笑，不笑的时候，脸上自然地带着一点点忧郁，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有点像圣伯那德狗，蓬松得可爱。他常常跪在地上，手小心地摸索着，挨个掸去每一副画上的灰尘，那温柔的样子的确很像在照顾孩子，他的孩子。他有时会和它们低声说话，语气轻柔而甜蜜。对他来说，它们是他的生命，他的过去，他曾经的美好回忆。这时候我总是感觉到一阵心酸。对一个如此热爱画画的人来说，失明是一件太残酷的事，用过去支撑起来的生命，我不知道它能延续多久，我希望他能走出来。
　　房东太太很惊讶我和他的进展，她告诉我他是一个不愿相信的人，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她总是打趣问我用了什么魔法让他愿意去接近别人。可我知道他其实根本不曾接近过别人，包括我。我只是他一个人的舞台上沉默的观众，注视着。他的世界是我眼中的一切，但我不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是否重要，是否不可缺少。
　　他从没问过我从哪里来，也不问我做过些什么。有时我会给他讲一些旅途的见闻，他就很用心地听，有时还会露出些许神往的表情，但他从不回答，从不追问，只是听着，如果我忽然换了话题，他也就一直这么听下去，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在听，还是单纯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他是一个永远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他的生命里有无数的过去：过去的美丽，过去的悲伤，过去的愤怒……却独独没有现在。命运剥夺了他□□的眼睛，而过去蒙住了他灵魂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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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蒙住了他灵魂的眼。”
　　Tetsu开始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写小说，他已经犯规了，从他写进SA的那一刻起，他违背了一个小说家应该遵循的原则，分不清小说和现实的界限，而把太多现实的情感带入了小说里。
　　他把手稿给hyde看的时候，心里很忐忑。他尤其想知道hyde看到那句话的时候会作何反映——然而没有，hyde只是很平淡地把它读完，然后还给tetsu，说了一句：“还不错，继续吧。”就转身去了别的房间。Tetsu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失落，他怀疑自己继续这个故事的意义。
　　“哦，对了，刚才惠打电话来过了。”tetsu每次提到惠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真的够虚伪，居然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念出这个名字，就好像在说冰箱里有瓶啤酒一样自然。
　　“哦。她有什么事吗？”但是hyde的语气和他的一样平淡，就像说：“那瓶酒是给我的吗”一样自然。
　　“她没说，可能只是问问你在不在我这里。要打个电话问问吗？”
　　Hyde恩了一声：“不用了，她有事一定会再打的。”
　　如此乏味的对话。如此普通的伙伴关系。Tetsu问自己当初把hyde留下来是否有意义。
　　“可是我即使放他走了，难道他就能幸福么？”tetsu的小小私心大声地反驳。“他们两个永远不会有勇气公开，永远只能走在介于爱情和友情之间的缝隙里罢了。我只是让他看清现实。”
　　“可是他只看见了你的残酷。”不安分的小鬼冲着tetsu扮了个鬼脸，戳破了美丽的肥皂泡。Tetsu只好叹口气，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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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白色的窗帘布在狂风中摇曳，好像女巫飘荡的裙裾。房间的小窗咿咿呀呀地尖叫，像地狱里小鬼的欢歌。我从梦中惊醒，猛然间想起了hyde。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点上蜡烛，披上一件外套，我冲了出去。
　　他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地上横七竖八的依然是那些画，但是他不在。
　　我搜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从下楼去，用力敲开房东太太的门：“您看见hyde出去了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
　　风的声音真大，我们必须大声喊才能让对方听见。
　　“他不在屋里，我出去找他！”说完我就冲了出去，连房东太太说什么我也没听见，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听懂了我的话。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天空泛着青蓝色，微微有些发亮，让这片老城区透着诡异的气氛。雨点打在身上，我全身都湿透了，牙齿不住地打冷战。我只是拼命地跑着，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我，一定以为是那间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穿梭在迷宫一样的街道之间，奔跑在黑魆魆的楼房之间，祈祷着上帝能让我再次遇上他，记不清时间，记不清道路，就这样一直一直找下去。
　　命运，有如神迹。
　　当我远远地看到老街拐角的那棵树的时候，直觉已经告诉我他一定在那里。
　　请允许我有些语无伦次，因为再多的语言也无法描述我在看到那幅场景的时候的感受。
　　是他。
　　张开双臂，仰头迎接从天而降的雨水的是他；上身只穿一件早已被雨淋得透湿，贴在他细瘦的身体上的衬衫的是他，在青色的天空下逆光站着，好似一尊永恒的雕塑的是他，在闪电和狂风中微笑着，仿佛它们的主宰之神般接受臣民的朝拜的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我一边哭着一边冲上去抱住他，我的神！

　　后面的事有些记不清了，因为回来以后我就发了高烧。一直烧了几天几夜。房东太太告诉我是我把这个迷路的小羔羊抱回来的，却在进门的一霎那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就一直搂着我哭。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仰望的时候可以穿过他的头发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我想如果他没有失明那一定会是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我注意到房东太太说到他后来几天一直照顾着我的时候他别过脸去显得有些尴尬，于是说我要吃东西支开了她。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微微的喘息声，这让我的心跳动不已。真奇怪，以前我和他相处那么久，都不会这样，为什么现在却……是因为太近吗？
　　我发现我的鼻子离他的嘴唇只有不到10公分的距离，他垂下的头发离我的脸只有0。5公分，而他的手现在则正好搭在我的额头上。
　　“烧已经退了。”他说着，收回了手，我开始留恋它在额头上的触感。
　　“那个……”我急欲打破这种危险气氛带给我的紧张情绪，却发现他的手按在了我的嘴唇上。“什么也别说，好好休息。”我开始脸红。
　　幸好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我看见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我实在无法描述他的双唇带给我的感觉，有些冰冷，却很舒适，柔软而芬芳，我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反应，上帝保佑他什么也看不见。
　　“谢谢你。”它停留的时间如此之短，让我多少有些失望，我其实很希望它能多停留一点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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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这么希望？”此时hyde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tetsu的小说。
　　“想想总可以吧，这就是小说的自由。”tetsu坐到床上，一只手开始不安分地往hyde的腰上环过去。
　　“且，小说的自由？你干嘛不干脆写上一段激情戏，外带点SM什么的，这样更过瘾不是吗？”hyde不客气地拨开了他的手，tetsu脸色一变，往hyde身上倒去，两臂一拉，把hyde按在了床上。
　　他们的鼻尖之间真的只有0.1公分。Tetsu可以感觉到hyde急促的呼吸。
　　“不用，现实的更精彩不是吗？”看到hyde惊慌的眼神tetsu恨得牙痒痒，心想当初sakura压着你得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表情呢。
　　忽然一个吻。Tetsu愣了一下，hyde冷笑起来：“想和做还是有距离的不是吗？”
　　tetsu叹了口气，手不觉松开了。他的确变了，已经懂得用进攻来保护自己，惊慌不过是一瞬间，冷酷才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可是你知道吗，比起当年温和柔弱的你，现在的你更让我发狂呢！
　　Hyde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两只手臂勾住tetsu的脖子，对着他的耳边吹气：“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和SA是怎么做的吗？要不要试试看啊——”
　　Tetsu的嘴角扬起：太小看我了吧，你以为我不敢吗？hyde，我要你后悔今晚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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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省略N字，飞逃）

　　tetsu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hyde已经出去了，这才想起今天是Moon Child试映会，顿时咯噔了一下，想那家伙该不会带着一身的吻痕出门了吧？睡意立刻去了大半，连忙起来，打开电视，坐下。
　　时间还早。午后的阳光把树影映进房间，斑驳的光影在空间里错落有致地散布着，鬼魅而神秘，好像情人低低的耳语。窗外传来了夏虫的叫声，这是虫子求偶的方式么？这熟悉而平凡的声音在此时的tetsu听来居然充满着情欲的味道，恍惚间整个空间里都是他的存在，冷漠的，热烈的，堕落的，邪恶的，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闭上眼睛，耳边环绕的是他的声音，柔软的，尖锐的，性感的，阴冷的，伴着昨夜残留下的触感，一点一点爬上tetsu的身体。这让本来就有些做贼心虚的tetsu很恼火，好像全世界都在指着鼻子对他说：看，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我这是怎么了？tetsu问自己，到底担心什么？hyde不是笨蛋，他自然知道怎么掩饰欲望的痕迹，再说即使被看到了也应该被理解成是他们小两口的甜蜜生活证明，不会有人怀疑他的。tetsu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安全。
　　看到他了。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多虑，化妆师很高明，掩盖得恰到好处。会场上gackt搭着hyde的肩膀亲密无比，记者忙着奋笔疾书他们的“真情告白”，没有人关心此前是不是有一个叫做tetsu的家伙干过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一句话，他，被遗忘了。
　　Tetsu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新鲜的感情进展，两个闪闪发光的主音，第一次亲密接触，第一次触电，这，才是大众更想要的吧？那么自己算什么？一面维系着早已破碎的关系，一面又惧怕别人的目光，他，tetsu，到底想要什么？
　　那天晚上tetsu想了很多。他想到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想到自己告诉hyde那个男人离开的消息的时候他绝望而迷离的眼神，想到了大家一起笑到肚子抽筋时他快速闪过的忧伤，想到他提出要solo时的坚决与果敢，想到他在电影花絮里灿烂的笑容和孤独的神情……他把他绑在身边，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恨意，他一点一滴地收录他所有的表情，又毅然决然地忽略他眼中的憧憬，他了解他，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他清楚他的所有弱点，并把它们紧紧攥在手中，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欲罢不能，他觉得很累却沉醉其中，这一切的一切，何时是个尽头！
　　“tetesu！tetsu！你醒醒！”hyde推了tetsu几下，见他没醒，叹了口气，用力把他拖到床上，盖上被子。在灯光下他看见tetsu眼角依稀闪烁的泪光。
　　“tetsu，你也知道流泪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眼泪，早就流尽了，就在那年春天。”
　　“tetsu，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相互折磨才能够生存下去？”
　　“tetsu，我们都松开手，让对方自由好么？”
　　“tetsu，我为什么还是舍不得离开你？”
　　“晚安，tet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