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谣》兰泽涉江

16、不与梨花同梦（一）

　　王子周仰着头在我边上坐了一会子，便听到有人在叩门，我正想起身去开门，他却走在我前面。

　　门外正是长安，因为屋外风大的关系，她一张脸被冻得微微有些红。

　　她见到开门的是王子周，曲了曲身子行了礼，便端了茶盏进屋来。

　　王子周说道，“那件事情，我允了，明日你早些到绿兮那方去就是了。”说着推上门，我莫名其妙，想了半晌才想到王子周说得恐怕是账房的事情。

　　我这才安下心来，撇过头才看见长安还站在边上，我扯她坐下，说了句，“长安初春怎么还这么冷？”

　　她这才坐下，恐怕是知道了我不过是在故意找话茬子，便点点头，忙又问了一句，“怎么，长安的初春竟是要比匈奴还冷吗？”

　　我僵直了一下，愣愣道，“怎么不是，这风大得很呢。”

　　“夜里风凉，等会子我把门窗关紧点，仔细点身子不大会出问题的。”她伸手探探茶盏，取了两个茶盅，依次倒满了清茶。

　　我捧在手里，觉得十分暖和，长安问我，“刚才公子可是同意你去绿兮姐姐那儿干活了？”

　　我轻轻点头。

　　长安抿了一口清茶，对我道，“公子在家里也是个不管事的，如今夫人也嫁去了东宫，府里管事的也只有绿兮姐姐。”

　　我听得仔细，“东宫”，不就是阿爹说的太子的府邸吗，我只想着王家恐怕是个为商的，没想到却还是户皇亲国戚。

　　“夫人是东宫的人？”我惊异地问道。

　　长安笑着说，“原来你还是不知道的啊，我想着公子已经向你严明了。说起这位王夫人，也是个有福的，她若没嫁人，倒还是我府里的大小姐。”

　　我“哦？”了一声，问，“这怎么说？”

　　她将手中的茶盅晃荡了几下，与我道，“你还不知道罢，夫人已是个嫁过人的，况且在入宫之前还有一女。”

　　我万分惊奇，《尚书》中所述，君君臣臣，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东宫的人，怎么可能非完璧之身，若是这样，礼法何存。

　　长安似乎看出我心底里的诧异，继续道，“夫人的娘亲，原是个有眼界的，夫人嫁了金家后，便又算命的人说，夫人的夫君，该是天子。当时还是苦无人信，金家的那人死后，她执意将夫人送进了东宫，竟是成了夫人。这时候夫人的娘亲已经故去，她便将原来家乡的几位哥哥和一位妹妹接到了长安，赏赐了府邸。”

　　我端起茶盅，凑近唇边，抿了一口后缓缓吐出一股热气，这才道，“夫人在东宫很是受宠？”

　　长安道，“受宠也算不上，当下最受宠的是栗姬夫人，但太子对夫人也算是个好的。”

　　夫人并非完璧，更何况还是个有孩子的，能够进东宫，赐府第，封夫人怎么还不算是受宠的。

　　“后宫想来图的是新鲜，如今夫人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虽有太子罩着，也要诞下位皇子，地位才算得上是巩固了。”长安道。

　　我全然不懂这些后宫争宠的事情，只好默然点头。

　　她想了一会子，又与我缓缓道，“皇后委实也不大喜欢夫人，毕竟，夫人的身份是摆在这里的，东宫的人，大多是太子的姬妾，对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集宠于一身，亦是积怨于一身。那时候，我不明白这句话的大意，只觉得王夫人很可怜，她同也不过是差不多的年纪，却要饱受地位尊崇之人的白眼。

　　而后，我就觉得，没什么可怜的，因为等她地位尊崇的那一天，所有人，同样会被她践踏在脚下，不留一丝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