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谣》兰泽涉江

15、朝歌夜弦，为汉宫人（五）

　　时间流淌的很慢，仿佛大漠之上少有的清泉汩汩流淌，稳健而沉闷。

　　他阖着眼睛，依旧是不说话，唇边的笑意缓缓散去，在我面前同无声交织成一幅画面，我看他的笑容从妖冶转为凄异，只疑惑着却不说话。

　　“你知道长安城前几年头发生的事情吗？”他徐徐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说道，“想来你也是不知道的。”

　　我不语，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年还是惠帝当政的年头，吕太后摄政，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只懂得在后宫争宠，哪懂得治理天下，此时长安已是民不聊生，她却还稳坐在金銮殿后。”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罢，说道，“我祖父，原是高祖手底下的士兵，因为杀敌勇猛，总还是被封了世袭的官职的，而吕后身后是茫茫的吕氏家族，哪容得了我祖父，况且，高祖已驾崩多年。无论宫中宫外，在无人是她的对手。”

　　我接着他道，“所以，你就恨姓吕的？”我面色微怒，咬着牙根，问道。

　　他一改平日里的笑容，怒意满面，只是稍稍收敛了一些。

　　“是，我恨吕氏家族的人。”他握紧了案上的那只茶盅，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如是这样说。

　　我“腾”地一下起了身，却又停顿在半空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瑶儿。”他轻声唤我。

　　他从未这样子叫过我，我也从没有听过他这样子叫我。但我隐约觉得，他所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无关对错，只是我的念头而已。

　　他轻笑，“也许，是我想错了。是我从小，我娘就同我说，姓吕的，同我绝不是朋友。”

　　我只觉得他讲得十分可笑，就因为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祖父，为了一个只从故事里听说过的吕氏家族，他就要同所有吕姓的人为敌。

　　甚至是，他认识的人。

　　我登时觉得口干舌燥，重新取了一个茶盅握在手上，才想起茶壶被长安端出去重新煮茶去了。

　　握着茶盅的手悬在半空中，茶盅被他轻轻一敲，十分不如意地发出一声脆响，从我手里滚到桌案上，滚到他的掌边。

　　他悠闲地扶起茶盅，在转回眼眸看我之时，面上怒意已经消失殆尽，只有眼睛还微微泛红，而唇边俨然已经挂上了我熟识的笑容。

　　好像他从未对我讲过吕后的事情一般。我定定看着他，想说话，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都没有茶，你拿茶盅做什么，恩？”他将原本手中的茶盅放在我那一只的边上，遂起身走至窗子边上。

　　他推开窗子，窗外夜色正好，浓浓月色照在他大半边脸上，盈盈泛出一片惨淡的月白色。

　　忽的一阵风吹进屋子，我冷得往里头缩了缩。他支起窗子，重新回到我边上坐下，好似替我挡住了一身风雪。

　　我们就这样子坐在风里，我大抵感觉不到有什么大的风，却看着王子周的脸被风吹地带点红色。

　　我问，“为什么要把窗子开得这么大？你不冷吗？”

　　他答，“正因为觉得冷，才感觉是有风的。”

　　我依旧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只有感到疼痛和寒冷，才能够在防微杜渐，最快速地做出相应的准备。

　　这一点，我从未比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