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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荆棘月光:囚鸟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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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千山的脸色沉了沉,心中有些不悦,但又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状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最终,顾千山无奈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还有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算计:“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随你。不过月凝,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别怪爸爸没有提醒你。”他虽然答应了女儿,但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谢谢爸爸!”顾月凝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立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她生怕父亲突然反悔改变主意。
凝视着女儿那匆匆离去、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背影,顾千山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幽深的渊潭一般,让人难以看透其中的想法。将白沐峥放在月凝身边,这样的安排固然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毕竟白沐峥身上有着诸多不确定的因素,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情况。
但或许……也能够更好地掌控他,通过将他置于月凝身边这个特殊的位置,说不定能更清晰地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和内心的想法。甚至,可以通过他,仔细观察月凝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看看月凝在面对白沐峥时会有怎样的表现和应对之策。在顾千山的眼中,这一切依旧是一盘精心布局的棋,而白沐峥,始终不过是一枚可以被他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
第二天,顾千山的命令正式下达。
当管事的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神色,前来通知白沐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即刻搬到二小姐独立的院落去当差时,白沐峥正在专心致志地清洗马厩。他原本紧握着硬毛刷的手骤然一紧,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明显的白色。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浮现出那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以及……一抹极其不易察觉的恐慌情绪。这恐慌如同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幽灵,一闪而过却又真实存在。
前往月凝的院子?这无疑比他一直在下人房,承受顾岳峙的百般折磨还要更为凶险!那意味着他将身处顾家最核心的区域,完全暴露在顾千山和顾岳峙的眼皮子底下,要与月凝朝夕相对,每天都要近距离地相处。他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心防,就像是一座看似坚固却又脆弱的堡垒,该如何去抵挡来自月凝的种种影响和可能出现的状况呢?
“还愣着干什么?二小姐点名要你,这可是你小子天大的造化!”管事的不耐烦地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白沐峥垂下眼帘,试图用这低垂的眼帘掩去眸中翻涌不息的复杂情绪。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听从安排。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起那点少得可怜、微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行李,然后紧随管事的身后,再次踏入了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区域。这里曾经让他养伤,留下过一些模糊的记忆,但此刻再次踏入,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顾月凝早已等在院门口。看到他过来,她脸上没有过多明显的表情,只是极为平淡地对管事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白沐峥淡淡地说道:“以后你就在外院当值,负责打扫和……护卫。”
她刻意加重了“护卫”二字,目光与他有了短暂的交汇,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些别样的含义。
白沐峥低着头,带着恭敬的态度应道:“是,二小姐。”
他搬进了外院一间狭小却收拾得十分干净的房间,这间房间与顾月凝的主屋距离不远不近,这样的位置既能让他随时听候二小姐的召唤,又能保持着一种恰当的距离,不至于太过亲近而引起他人的怀疑。
新的“折磨”就此开始了。
这种折磨不再是□□上那种赤裸裸的鞭打和繁重的苦役,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他每天都能看到顾月凝,他要刻意维持的、完全符合主仆身份的疏离态度,那种疏离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但她却也总能捕捉到他不经意间投来的、带着担忧和探究意味的目光,那些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针,刺痛着她的内心。
他必须时刻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般,丝毫不敢放松,努力扮演好一个“认命”“顺从”的下人角色,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常。他强迫自己忽略她偶尔以“检查护卫工作”为名,在他身边短暂地停留,每一次这样的停留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原本平静的内心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也强迫自己忽略她悄悄让丫鬟送来的、效果更好的伤药和干净的吃食,那些东西虽然带着温暖的关怀,却也让他感到无比的纠结和痛苦。
每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每一次感受到她无声的关怀,都如同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那种刺痛和煎熬让他难以忍受。他既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就像一个在寒冷中许久的人贪恋那一点点的火光一样,又恐惧这温暖会融化他冰封已久的外壳,让他失去控制,从而带来更大的灾难。
平静,在顾家从来都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表面上,顾家的府邸庭院静谧,花草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可实际上,这平静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数的暗流涌动。
顾岳峙果然没有轻易放过白沐峥。他借着探望妹妹顾月凝的名义,来得愈发频繁了。隔三岔五,他就会出现在宅院里,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地盘。有时顾月凝在的时候,他便装模作样地问候几句,脸上堆满了虚假的关切,可那目光却如毒蛇信子一般,始终黏在角落里那个默默打扫的身影上。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有一丝玩味的打量,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不放过白沐峥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而当顾月凝不在时,他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顾月凝被房晶晶约了出去,顾岳峙几乎是掐着时间,迈着悠闲的步伐,踱步走进了月凝的院落。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井边打水、准备擦拭廊下家具的白沐峥。
白沐峥那专注干活的模样,在顾岳峙眼里却成了一种挑衅。
白沐峥听到脚步声,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随即他又恢复如常,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仿佛没有看到顾岳峙一般,他不想因为顾岳峙的出现而打乱自己的节奏。
顾岳峙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弧度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透着丝丝寒意。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围着白沐峥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像是在欣赏一件物品,又像是在评估一件猎物的价值。
“啧,这院子让你打扫得,倒是干净。”他语气轻佻,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忽然伸脚,看似漫不经心地踢翻了白沐峥刚提上来放在脚边的半桶水。那水桶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哗啦——”冰冷的井水泼了一地,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也溅湿了白沐峥的裤脚。那冰冷的感觉瞬间传遍了白沐峥的腿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沐峥动作顿住,握着湿漉漉抹布的手紧了紧,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顾岳峙,只是默默地弯腰,想去扶正水桶。他知道,和顾岳峙计较没有任何意义。
“手抖什么?心里有鬼?”顾岳峙却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尖锐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要把整个院子都震得颤抖起来,“我妹妹房里丢了一根翡翠簪子!说!是不是你偷的?!”
这指控来得毫无根据,荒谬至极!那翡翠簪子和白沐峥没有任何关系,可顾岳峙却硬要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白沐峥猛地抬起头,看向顾岳峙,眼中终于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他知道,这只是顾岳峙折磨他的又一个借口,顾岳峙就是想找机会来羞辱他、伤害他。
“属下没有。”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那声音中带着一种坚定和倔强,表明他不会轻易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没有?”顾岳峙嘴角扯出一抹狞笑,那笑容就像是恶魔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搜!”顾岳峙压根儿就不打算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那声音就是一道命令,让手下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地冲进白沐峥那间狭小的屋子,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他们还是一阵翻箱倒柜,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阵破坏声后,自然是什么也搜不出来。
“大少爷,没有。”家丁回报。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
“搜他!”顾岳峙大手一挥,两个家丁立马如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他们动作极为粗暴,毫不留情地开始对白沐峥进行搜身,双手肆意地在白沐峥身上乱摸。
白沐峥紧紧地抿着唇,脸色一片铁青,仿佛一块冰冷的铁石。他心中满是愤怒与屈辱,却只能默默忍受着这充满侮辱性的举动。他浑身上下,除了那身破旧得不成样子、满是补丁的短褂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然而,当其中一个家丁的手摸索到他胸前内衬的时候,动作猛地停顿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深蓝色的钢笔,笔身的颜色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笔帽下端,清晰地刻着一个秀气的“凝”字,字迹工整而细腻,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着一种精致的美感。在明亮的阳光下,笔身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如同一位优雅的绅士,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可这光泽与这周围肮脏不堪的环境以及他此刻狼狈至极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岳峙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那眼神就仿佛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刀刃,透着一股凶狠与毒辣。他猛地一下子从家丁手中夺过钢笔,迅速置于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脸上浮现出夸张到了极点、嘲讽意味极其浓厚的笑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哟呵!竟然是钢笔!还刻着月凝的名字?白沐峥,你还真是本事不小啊!不仅偷簪子偷得那么顺手,连二小姐的钢笔你也敢顺走?你这贼骨头,怕是活腻歪了吧!”
白沐峥在看到钢笔被搜出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心脏。那支钢笔是月凝在北平图书馆门口送给他的,那是她对他感激之情的见证,更是他灰暗得如同无尽黑夜般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纯净得如同清澈泉水般的温暖。他一直将钢笔贴身藏着,就像是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视如珍宝,连用都舍不得用,生怕会把它弄坏。
“还给我!”他第一次在顾岳峙面前如此失态,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愤怒而变得嘶哑不堪,仿佛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他的双手颤抖着伸向前方,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要夺回那支钢笔,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不是偷的!是……是她送给我的!”
“她送你的?”顾岳峙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那笑容就像是恶魔的印记。他将钢笔高高举起,对着周围的手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尖锐的刺,扎在白沐峥的心上:“哈哈哈!你们听听这蠢货说的话!他说二小姐送他钢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一个下贱的奴才,二小姐会送你如此贵重的东西?你撒谎的本事倒是见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