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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下次无论想看什么、想去哪里 ...

  •   符纸的淡光还在厅内残留着细碎的光斑,池青川原本惬意靠在楠木柱上的身形忽然凝实 —— 随着 “嗡” 的一声轻响,透明的轮廓渐渐褪去,玄色衣袍垂落时扫过柱上的缠枝莲雕纹,带起一点木屑。他直起身时,左手自然垂在身侧,之前那几分慵懒散了大半,眼底多了几分郑重,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终落在谢采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郑重:“谢会长,倘若鬼山会人手不够,空城殿愿意帮忙。”

      这话让厅内的气氛瞬间像被冰水浇透,连暖炉里袅袅升起的檀木烟气都似凝固了几分。

      海瀚看清眼前这人,攥着羊皮卷的手紧了紧,玄色劲装的袖口绷得发紧,语气带着审视:“池青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采重新坐回主位,目光落在池青川脸上,玄色长袍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声音沉得没带半分波澜,却透着几分探究:“你来多久了?”

      池青川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柱子又靠回了半分,只是之前那副闲散模样已收敛殆尽。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色袖口的银边,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嗯,不算久。” 他顿了顿,嘴角勾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刚好看了一场‘老友叙旧’的好戏 —— 从姬别情说墨长风有傀儡,到谢会长急着调人,都听了。”

      这话让厅内的气氛又紧了几分。海瀚亦是面色一沉,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戒备的姿态,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在池青川身上。
      然而,处于目光焦点中的池青川,对这番骤然升级的紧张气氛却似浑然未觉。他说完那句话后,并未与谢采或海瀚继续对视,反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将头转向刚才自己藏身的那根粗大楠木柱后方。他提高了些音量,语气带着一种看似随意的熟稔,朝着那空无一人的角落扬声道:
      “秀秀,戏看完了,出来吧。不用再躲了。”
      话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掀动垂挂着的暗色布帘边缘,发出细微的“扑啦”声响。柱后那片阴影里,空空荡荡,莫说人影,连一丝异样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池青川脸上那点残留的、故作轻松的笑意,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向前急跨了两步,玄色衣袂随之翻动。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强压下的急促,先前那点漫不经心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
      “秀秀?” 他唤道,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探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停顿了短短一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再次扬声,那声音已沉了下去,清晰地透出焦灼:“叶秀秀!”
      这接连两声呼唤,尤其是最后那声连名带姓、透着严厉的“叶秀秀”,让一旁的海瀚猛地回过神来。他霍然抬头,玄色劲装包裹下的肩背线条瞬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眼底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脱口问道:“秀秀?你……你把那丫头也带进来了?!她此刻人在哪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主位上的谢采也“唰”地站起身来。紫檀木椅的沉重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玄色的宽大袍袖因这突兀的动作而拂过椅臂,带起一阵风。他的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射向池青川,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诘问:
      “池青川,你竟敢带着她隐身潜入议事重地?真是胡闹!她人现在何处?!”
      厅内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变得无比紧张,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聚焦于那个突然消失的小小身影之上。

      池青川哪还顾得上回答,脚步飞快地冲到厅门,右手一把推开半扇木门。门外的阳光瞬间涌进来,晃得人眼晕,回廊上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议事厅外那棵老椿树的枝叶在风里剧烈晃动,深绿的叶面翻过来时,露出底下灰白的叶背,层层叠叠的枝桠间,连个小小的身影都没有。他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发凉,转身就要往外冲,玄色衣袍带起的风掀动了门边垂着的布帘,“哗啦” 一声响得刺耳。

      可还没等他跨出门槛,就听见厅外老椿树上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呼救,那声音又软又急,还带着几分委屈的颤音:“池哥哥 —— 救命啊!大哥哥!谢叔叔!我、我下不来啦!” 尾音拖得长长的,混着风穿过枝桠的 “沙沙” 声,听得人心尖发紧。仔细听,还能察觉声音里的害怕 —— 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点抽噎,像是被树刺扎得疼,又怕自己真的摔下去。

      池青川听见呼救的瞬间,足尖已点地掠出,玄色衣袍带起的风掀动廊下灯笼穗,暖黄光晕晃得人眼晕。老椿树枝桠交错如网,叶秀秀卡在三丈高的粗枝间,粉色布裙被树刺勾住大半,裙摆撕裂的口子挂着碎布,随着她发抖的动作轻轻晃。她小手死死攥着树皮,指节泛白,眼泪挂在睫毛上,连呼救都带着哭腔:“池哥哥!树枝扎手…… 我不敢动!”

      “别怕!抓紧,我来了!” 池青川仰头喊道,目光如电,瞬间已判断清楚她被困的姿势和周围树枝的情况。他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寒光一闪,一柄尺余长的精钢短刀已握在手中。但他抬手运劲时,却刻意收敛了七分力道,生怕刀气伤及枝叶间的小人儿。只见他足尖在粗壮的树干上连点借力,身形如灵猿般轻盈掠起,巧妙地避开横生的杂乱细枝,几个起落间,便已稳稳落在叶秀秀上方的一根更粗的树枝上。

      树桠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微微向下一沉。叶秀秀吓得惊呼一声,攥着树皮的小手收得更紧,指节苍白毫无血色。池青川屈膝稳住身形,左手率先探出,掌心轻轻覆盖在她因极度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发抖的手背上,触手一片冰凉。“秀秀,松手,相信我,我护着你。”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见叶秀秀仍因恐惧而不敢动弹,池青川不再犹豫。他俯低身体,右手短刀精准地贴近勾住她裙摆的几根最长最尖的树刺,手腕微抖,刀锋轻挑——“噌”的一声细微脆响,坚韧的树刺应声而断,撕裂的布片飘飘悠悠地落下。
      几乎在布片脱离的瞬间,池青川的左臂已迅捷而稳妥地环过叶秀秀的腰肢,掌心贴在她后背,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托住,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手腕上被树皮磨出的红痕。“闭上眼睛,我带你下去。” 他低声嘱咐,不等回应,足尖已看准下方一根结实的枝桠,轻点缓冲,身形随之稳稳下落。每一步都踩得极有分寸,将下坠的冲力化解于无形,粗枝只是轻微晃动。叶秀秀下意识地将满是泪痕的小脸埋进他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玄色衣襟里,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原本僵硬紧绷的小身子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落地的那一刻,池青川膝盖微屈,巧妙地将最后一点下坠之力卸去,脚下只扬起些许细微的尘土。叶秀秀的脚尖刚一触及坚实的地面,一直强忍的委屈和后怕便彻底爆发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举起那双布满细密红痕、有些地方还渗着血点的小手,伸到池青川眼前,哭得抽抽噎噎:“池哥哥…… 手、手好疼……”

      “我看看。” 不等池青川回应,海瀚的身影已如一阵风般冲至近前。他玄色劲装的下摆因急速移动而翻飞,带起的气流卷起地上几片落叶。他张开双臂,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但在触碰到叶秀秀后背的刹那,所有的力道又瞬间化为极致的轻柔,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裙摆上还挂着的细小木刺和碎布,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稳稳地将小人儿从池青川怀中接了过来。

      感受到怀里的小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海瀚立刻屈膝半蹲下来,将叶秀秀那双伤痕累累的小手轻轻托到自己眼前,用自己的掌心承着她的手腕,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瓷。

      只见那原本白嫩的小手上,指腹、指关节处布满了被粗糙树皮摩擦出的红痕,好几处还被尖锐的小刺划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被风一吹,小姑娘疼得直缩手,眼泪掉得更凶了,滚落在海瀚深色的衣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湿痕。

      海瀚的指尖悬在她红肿的指腹上方,犹豫了一下,才用指腹最柔软的部位,极轻地拂过那片发烫的皮肤,他的眉峰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低又柔,与平日的冷硬判若两人:“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这手指头都磨破皮了!为什么要爬那么高?多危险!”

      叶秀秀的小下巴还在微微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看起来可怜极了。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海瀚的衣襟,先怯生生地抬眼瞟了瞟海瀚紧绷着、满是担忧和严肃的脸庞,又飞快地转向一旁的池青川,小嘴一瘪,声音带着浓重哭腔的软糯:“大哥哥…… 对不起,是秀秀不听话,是秀秀错了……”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的,声音越来越小,“秀秀不该不听池哥哥的话…… 刚才在议事厅外面,听见谢叔叔和姬叔叔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大,好像还……还跳到房顶上去了,拳头挥得好快,我、我就想爬到树上看得更清楚些……没想到刚爬上去,裙子就被树杈勾住了,我想用手把树枝掰开,结果手也被刺扎了,越动勾得越紧,我……我好怕……”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单薄的肩膀还在轻轻颤抖——刚才被卡在高高的树杈间,上下不得,看着底下遥远而晃动的地面,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摔死了,此刻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海瀚的衣襟,将那处布料捏得皱巴巴的。

      池青川静立一旁,默不作声地抬手拂去沾在玄色衣袍上的几片椿树碎叶。他的目光落在叶秀秀那双布满红痕、微微颤抖的小手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自责与懊恼。他上前半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药盒——这是薛大夫配制的特效清淤膏,对擦伤、刺伤有奇效,他一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先给她上点药吧,这药膏性凉,能镇痛止痒,防止红肿。”

      海瀚接过瓷盒,打开盖子,一股清幽的药草香气散发出来。他用指腹蘸取了些许乳白色的药膏,动作轻柔至极,小心翼翼地将其涂抹在秀秀手指上那些细密的红痕和破皮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秀秀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但响亮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下次再敢爬这么高,看我不罚你抄十遍《千字文》!” 海瀚一边涂药,一边低声念叨,语气里带着点后怕的严肃,却没半分真要责罚的意思,涂完药还不忘用干净的袖口替她擦眼泪,“不哭了啊,待会儿让林嬷嬷给你熬甜山药羹,加双倍的糖,再放你爱吃的红枣碎。”

      叶秀秀听到 “甜山药羹”,眼睛亮了亮,抽噎着点了点头,小手轻轻抓着海瀚的衣襟:“大哥哥,我以后不爬树了…… 也不偷偷跑出去了。” 她转头看向池青川,小声音软软的:“池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池青川看着她泪痕未干却认真的模样,紧绷的肩线松了些,嘴角勾出一点极淡的笑意:“知道错就好。下次无论想看什么、想去哪里,都要先告诉我,或者告诉你大哥哥,听见没有?”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指尖蹭过她沾着碎叶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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