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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仅要当奶妈,还要当管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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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乃夫人的病情恶化得比时玖预想的还要快。
原本只是偶尔的咳嗽,现在却演变成了整夜整夜的咳喘。那块总是攥在手里的手帕上,暗红色的血迹越来越多,像是一朵朵在苍白布料上盛开的彼岸花,触目惊心。
时玖看着那个红色的血条,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是剧情杀,是DLC里注定的悲剧前奏,但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在病榻上受折磨,她还是没办法仅仅把这当成是一串数据。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再次从帐幔后传来。
缘一跪在床边,正在给母亲顺气。他那只小手一直在颤抖,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灰色和服、长着一张苦瓜脸的中年管家,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账册,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夫人。”管家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里没有多少恭敬,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冷漠,“这个月的家计账目出来了,还有几个佃户因为收成不好请求减租的事,以及下个月祭祀的采购清单……家主大人说,内宅的事务还得您拿主意。”
朱乃夫人勉强撑起身体,脸色苍白如纸。她想要伸手去接账本,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瘫软在被褥上,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放……放那吧……”她虚弱地喘息着,“我晚些……再看……”
“夫人,这可拖不得。”管家不仅没退,反而咄咄逼人地往前了一步,“佃户们还在外面等着回话,采购的定金今天也要发下去。要是误了事,家主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
这就是大家族里的世态炎凉。
家主冷漠,下人自然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看着女主人病重失势,便开始用“规矩”来软刀子杀人。
缘一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那个管家,暗红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如同野兽般的怒意。
就在管家准备再次催促时,一只手横插了进来,直接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叠厚厚的账本。
“既然管家这么急,那就我来看吧。”
时玖的声音清冷而平稳。她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错愕的管家。
“你?”管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蔑地笑了,“时玖小姐,这可是继国家的账目。里面涉及到的算术、钱粮折算,哪怕是老账房都要算上大半天。您一个还要人照顾的孤女,看得懂吗?别到时候算错了账,让家主大人……”
“哗啦——”
时玖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直接翻开了第一本账册。
她的目光快速在那些竖排的繁杂数字上扫过。
对于古人来说,没有计算器,用算盘和毛笔确实很慢。但对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大学生来说,这些加减乘除简直就是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
“东院修缮费用,报了三十贯。”
时玖的手指停在一行字上,冷笑了一声,“但是据我所知,东院只是换了几块瓦片和两根横梁。现在市面上最好的瓦片不过五文钱一片。管家,你是欺负夫人病重不懂行情,还是觉得继国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这……这里面还包含了人工费和……”
“还有这笔。”时玖合上账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祭祀用的清酒,采购价报得比市面上最好的‘松竹梅’还要高出三成。这多出来的三成,是进了酒铺老板的口袋,还是进了你的腰包?”
房间里一片死寂。
朱乃夫人惊讶地看着时玖,连咳嗽都忘了。缘一则用一种崇拜到近乎发光的眼神看着姐姐。
管家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只会哄孩子的孤女,竟然对物价这么清楚,算账速度还这么快。
“这……这是误会!小的这就去核实!”管家想去抢回账本。
“不用核实了。”
时玖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声音陡然提高,带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身为管家,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更在主母病重时以此相逼,毫无忠义可言!”
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下意识地走了进来。
“还请夫人把这个刁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让他把吞进去的钱都吐出来!这账本以后由我来核算,再去向家主汇报!”
朱乃夫人叫来侍卫,侍卫互相对视。
时玖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怎么?觉得夫人没资格?这件事如果闹到家主那里,查出账目亏空,你们这些负责看守的人,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
提到家主,侍卫们浑身一激灵。他们知道时玖说的是真的,家主最恨有人动家族的钱财。
“是!”
两个侍卫不再犹豫,架起那个面如土色的管家就往外拖。
“时玖小姐饶命!夫人饶命啊!”
惨叫声渐渐远去。
时玖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发现朱乃夫人正含泪看着她。
“时玖……”朱乃夫人颤抖着伸出手,“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只管安心养病。这些琐事,我和缘一会帮您守住的。这个家,乱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玖彻底化身成了继国内宅的临时大管家。
她白天在床榻前一边照顾夫人,一边批改账本;晚上则对着缘一和严胜进行“爱心教育”。
凭借着现代化的管理思维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她很快就把那些原本混乱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不仅填补了亏空,还帮继国家省下了一大笔开支。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那位掌控欲极强的家主的眼睛。
……
三天后的傍晚。
时玖再次被叫到了主厅。
这一次,没有飞来的砚台,也没有跪地求饶的戏码。
继国家主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那几本被时玖重新整理过的、用新式表格记录的账册,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
“这些,都是你弄的?”家主指了指账册上清晰明了的收支栏。
时玖跪坐在下方,低眉顺眼:“是。时玖斗胆,为了方便夫人过目,改换了一下记账的方式。”
家主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哼,但听得出来,心情并不坏。
“哼,倒是比那些只会偷奸耍滑的废物强多了。虽然身为女子,但这脑子还算好使。”
在这个男人眼里,价值就是一切。
“时玖。”家主放下了账册,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朱乃身体不行了,内宅的事她管不了多久。从今天起,你不用整天窝在后院了。”
时玖心里咯噔一下:是要赶我走?还是……
“严胜是继国的继承人,未来的家主。”家主的声音低沉有力,“但他身边全是些只会阿谀奉承的蠢货,或者是只会挥刀的莽夫。他需要一个懂得庶务、脑子清楚、又能帮他打理后勤的人。”
家主顿了顿,抛出了那个决定性的命令:
“从明日起,你正式成为严胜的伴读。上午陪他一同进学,下午协助处理府中庶务。等你成年后,便是继国家的管家助手,作为严胜的左膀右臂,辅佐他管理家族。”
时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是狂喜。
伴读!
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更是官方认证的“近臣”身份!
这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全天候待在严胜身边,和他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工作。这简直就是把“攻略机会”直接喂到了嘴边!
而且,“成年后辅佐他管理家族”这句话……在封建时代,对于一个借住的孤女来说,这几乎就是默认了她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
“是!”时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时玖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严胜少爷,绝不辜负家主大人的信任!”
……
走出主厅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夕阳刺破云层,将整个继国宅邸染成了一片金红。
时玖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朝着严胜的书房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别扭的小鬼。
此时的严胜正在书房里练字。
说是练字,其实心早就乱了。
“她……不会还在算账本吧?”
严胜烦躁地把写坏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哗啦”一下拉开了。
逆着夕阳的光,时玖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身上那件紫藤色的和服被晚霞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人亮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严胜!”
严胜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一抖,又毁了一张字帖。他立刻板起脸,掩饰住眼底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惊喜:“没规矩。进门不知道敲门吗?”
时玖毫不在意他的冷脸,几步走进房间,直接跪坐在他的书案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敲门多生分啊。”时玖笑眯眯地说道,“再说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天天烦你了,你得提前适应一下。”
严胜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玖故意拖长了尾音,“家主大人刚刚下了命令。鉴于本小姐聪明绝顶、能干又贤惠,特批我从明天开始,成为继国严胜少爷的专属伴读。”
严胜愣住了。
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墨汁溅到了他的袖口,但他完全没有察觉。
“伴……读?”
他有些艰难地重复着这个词。
“对呀。”时玖伸出手指,一个个数着,“就是陪你上课,陪你练字,还要帮你管钱、管家、管仆人。简单来说,以后你的衣食住行,还有这个家的一半,都归我管了。我是你的助手,也是你的……管家婆?”
说到最后,时玖忍不住笑出了声。
严胜呆呆地看着她。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脑海里炸开,震得他有些发懵。
伴读……?
这是属于他的。
不是缘一的,不是母亲的,是父亲指派给他的,独属于他继国严胜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
但他毕竟是继国严胜。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捡起桌上的毛笔,装作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他低下头,不想让时玖看到自己此刻过于炙热的眼神,“竟然找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女人来做伴读。你除了会算点账,还会什么?别到时候连书都背不下来,还要我教你。”
“哎呀,那就要拜托严胜老师多多指教啦!”时玖得寸进尺地凑过去,帮他把溅出来的墨汁擦掉。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严胜的手背时,严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这一次没有躲开。
“……好麻烦。”
严胜低声嘟囔着,耳根却已经红透了,“既然是父亲的命令,明天卯时就要起来晨读,你要是敢迟到,我就罚你抄书。”
“遵命,少主大人!”
时玖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少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而在书房的窗外,夕阳的余晖中。
刚刚送完药回来的缘一,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他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听到了姐姐要成为兄长“伴读”的消息。
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
姐姐……变成兄长的了。
只有兄长,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姐姐的陪伴。而他,依旧只能在照顾母亲的间隙,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偷偷看一眼那个光芒万丈的人。
缘一握紧了腰间那个丑陋的木笛。
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只要兄长开心……就好。”
他对自己这么说着,转身默默地走回了充满药味的、母亲的病房。只是那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格外的长,格外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