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愿法门》泽川九

2、没有白忙活的

　　众生院，烦事小院。

　　湖光山色，楼宇环绕，飞鹤接送，若仙乡神域。
　　赵国生乘鹤来到一楼窗前，司马难从里面走过来，拿冰袋敷着脑袋上的包，看了一眼文件埋怨道：“我告诉你啊，我再也不想因为你去见司空竹了，你看给我打的！都跟你说了，收徒她有自己的主意，我去说服她，只会适得其反！”

　　“知道了！我这次就是来送文件的，对了，还有一个疑问，就是，如果是灵石会帮良运，啊不，小满恢复赵国的记忆，处罚算我头上吗？”

　　“她只能知道前世信息，不能恢复记忆，轮回了，她还是她，也不是她！不过你问的问题，按规定，不是你用嘴告诉她‘她是良运这件事’，就不算！”

　　“懂了！”

　　“但是，说话要讲分寸，你偷偷暗示也可能会被矩阵发现的哦～！”

　　“了解！”

　　“赵国生！你太刻意地引导她，就不怕她觉得你是怪阿姨突然跟你反目？”

　　“你跟司空竹掰了，看我眼气？”

　　“啧～回来！我俩掰了，那是政见不合！再说了，我又没冤枉过她，我要是良运，知道往事种种，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你，到时候就不是大团圆结局喽。”司马难拱着鼻子故意说风凉话。

　　赵国生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显然懒得理她这句话，转身要走，临走前还是转身慈眉善目嘱咐一句。

　　“文件还有一车，多谢了，司马难追！”

　　“……??%……??%&??%”

　　——

　　白驹过隙。

　　小满已经十七岁，她依旧要在学院排名下游晃荡，实在游得累，但还能偶尔打学长出气，日子不算太无聊。

　　只是啊，这个年纪，男孩子长个太快了，她经常打不过认输，伙伴渐无。

　　这日，她又是挂彩往家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争吵。

　　“进不去学宫，就去学木匠，有手艺就有饭！”爹拍桌子说。

　　“木匠难出师啊，就做绣娘，还不用计算测量，她那个脑子也能学！”

　　“你们……要把送我走啊？”

　　小满突然冒头，二老忽然一愣，但就只是一愣！随后立刻恢复到争吵的状态，仿佛小满透明。

　　小满以为自己死了，她立刻跑去要摔爹的酒缸，老爹一个柴火棍飞过来。

　　他们又是暂时没把她当活人！

　　习惯了～。

　　小满不断试图打断二人争吵，敲盆打碗吼着，她跟神仙有个约定，不用学这些，但荒谬理由是无法打破荒谬的争吵的。

　　最后她一个箭步冲上房顶，对着天地嘴里念着自己发明的咒语，然后抄起书包开始比比划划，周围邻居都跑出来围观，只见她书包怒指爹娘，大吼一声：“哇呀呀呀呀，妖怪退退退！”

　　她爹娘不明所以，连打带骂把人叫下来。

　　小满抱着头翻下来，说道：“别为难了，我十七岁了，神仙会来接我的。”

　　话还没说完，爹娘突然中邪一般，又听不见小满说话了，周围邻居看热闹没了，就散了，独留她一人愣在原地。

　　看着爹娘二人的争吵，她苦笑一声，什么都没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

　　夜黑风高。

　　小满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家，这样的戏剧性听不见持续了十几年，有点烦了。

　　不知觉中，她又来到那片坟地，又是熟悉的坟头。

　　这么多年她反复来，有时候也点竹节，却再也没有遇见过鬼，也不知道赵国生这个人说话算不算数，会不会再遇到，七岁那年就像梦一场。

　　可能也不是梦。

　　因为，此时，一群蝇虫嗡声开始从四周向她聚拢，不是吧，还没黑天呢！

　　这就多少有点想曹操曹操到了！

　　惶恐之余，还竟然带有一点兴奋，赵国生说过她聪明勇敢，当年小，现在成年了，就让这群害虫看看天才的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二次拔起那牌位，冲着涌动的蝇虫怒吼一声：“你过来呀！”

　　然后脚上飞石子，以牌位打向蝇虫队伍。

　　“好球！”蝇虫嗡声中还混杂了一个女中音。

　　小满还没继续发挥，一道剑光直下，蝇虫黑气顿时溃散，万虫齐落，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毕竟上一次昏过去了。

　　震惊之余，一个期盼已久的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身长玉立地站在小满对面，拿着纸笔勾画什么。

　　“赵国生？！”小满瞪过去，开心之火烧哑了嗓音。

　　赵国生画完，从容转头，信步而来。

　　来接我的么？

　　一定是！

　　“嗯哼呜呜呜呜——。”憋不住的委屈感夺眶而出，小满抹着眼泪迎上去呜咽着问道：“是你么？……你怎么才来啊！”

　　“我来的不时候啊？那我走了！”赵国生戏谑着。

　　赵国生一个假意转身，小满见状不对，跨步向前直接张开双臂挡在赵国生身前，昂着头满脸委屈地望着她。

　　“走可以，带我一起！”一本正经。

　　赵国生低头看着她，顿了一下，垂眸没憋住，浅笑一下，抬起手擦了擦小满脸上的泪，说：“看来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想跟我混！”

　　“可以吗？”小满盯着赵国生给她擦泪的手，见离开，脸又凑上去蹭了蹭。

　　“可以啊，不过，你还记得我说过要考试吧！”
　　那两个字再次刺耳。

　　小满缓缓放下手臂，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赵国生轻笑一声，向下探头，四目持平，侧头看向小满的侧脸，问：“怕了？”

　　“还是怕考不过的。”她喃喃道。

　　“你现在当然考不过了。”赵国生语气说地理所应当，小满一脸埋怨地侧过脸看向赵国生，四目微妙之中对视。

　　反倒是赵国生先慌乱起来，控制不住地急喘两下，直起身来，又立刻恢复状态，轻松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先学，然后再考。”

　　“去哪学啊？”

　　“既然你还是这么想考，我倒是能推荐你去找一个人拜师，但是她收徒条件苛刻，非钱财能收买，我能告诉你她在哪，但能不能被她看上，还是看得你自己的本质是否趁她心意～”

　　一听此话，小满立刻直起脖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在哪？我去！”

　　“你焦虑考试过不了，就不焦虑有可能会被看不上？”

　　“你不说我还没焦虑！”

　　“哈哈哈，好，明知山，半山腰有个神观，找巫竹大人！”说罢，赵国生侧身要绕开小满。

　　小满立刻惊觉，一个转身要去抓住，但赵国生凭空消失。

　　她抓了个寂寞——

　　——

　　明知山上。

　　赵国生话也不说完，小满只能自己打听上山的路，问了一上午，掏空了周身长物，才找到进的路山，进去之后发现也没个现成路，只能自己做标记顺着坡度往上走。

　　……想跟赵国生动手。

　　拖着疲惫的身体，登到半山时就傻眼了，眼前山坳地形极其丰富，并不全然向上走，关键是，她是个路痴，就怕迷路。

　　然后，怕啥来啥，就这么走着走着，发现了自己做的标记。

　　她不信邪，继续走！

　　然后信邪了，这大概就是鬼打墙了……。

　　眼看日薄西山了，越走不出去越心急，在天光彻底消失前，她硬生生绕着旧路走了七八次，山路崎岖，走的磕磕绊绊，各种擦伤。

　　迷路，饥饿，伤痛，天黑，焦虑。

　　最后力竭，倒在一溪边休息下来，心想，有水至少渴不死，还可能逮到鱼。

　　昏昏沉沉间，她恍惚听到叮当声响彻竹林间。
　　有人？

　　小满强撑着半身坐起来，看向铃铛方向，看不清人，倒是看得见一个银光点，小满吃不准好人坏人，抓起周围的树枝，匍匐前进。

　　她学着话本里的侠女一样的防卫身姿不断接近铃铛，却突然听到刨土声音，小满从它侧后方接近，看清了，好像是个人！还是个老人？

　　怕吓着人，小满跺了跺脚，那人听到动静，转身看去。

　　小满诧异问道：“婆婆您……半夜挖笋？”
　　婆婆不做声，小满叹口气，看她佝偻着背，老得不像样，说道：“我帮您吧，我挖得快！您还想要几个？”

　　婆婆瞄她一眼，把工具递给她不客气说：“多谢！”

　　小满干活很认真，自己已经快要累瘫了，还是帮婆婆挖了四五个，最后她才好意思问：“婆婆，我帮了您，您看，我能去您那住吗，我迷路了！”

　　“不行！我不接客，不过，你倒是可以去半山神观里！”

　　“我就是要找神观，但找了一天啊，都没找到，一直在迷路。”

　　婆婆手随起一指说道：“那不就是路吗？”前方一片竹影忽地让出一条路，在一转身，她不见了。

　　我天，这不是赵国生技能么！

　　莫非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眼看要黑天，她也顾不上想太多，壮着胆子走到了神观，真真的就这么点距离，自己竟然找了一下午！

　　她开始怀疑赵国生那会儿夸她聪明只是嘴甜。
　　不过勇敢可能是真的！

　　夜里寒风刺骨，但是总比幕天席地强。

　　简单收拾一下，她望着星空，思索着，赵国生一个闪现，然后又一个闪出，不知道还什么时候再见到。

　　等等，为什么那么想见她呢？

　　想着想着，小满昏睡过去。

　　次日。

　　小满被晨光照醒。

　　这才看清整个观，破烂不堪，四面透风！昨夜是真累了，这都能睡着。

　　见那香案尘土厚度，小满心里一凉，这哪里像住过人的，赵国生还说巫竹住这，莫不是框她？

　　如果框她，她就她就！

　　她也不能把她如何……，毕竟她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赵国生。

　　无奈，接下来几天小满是在山上寻遍了其他地方，永远都在鬼打墙绕回神观。

　　这明知山有鬼啊！

　　多日之后，小满果断放弃寻找，但也不打算就此罢休，竟在神观过起日子来，白天修修补补清理观，靠野果和竹笋度日，晚上心里数落赵国生入睡。

　　时间在这里似乎是静止的，她看尽了日出日落，不知觉中，一个月过去了，毛坯观都被改成了精装修了。

　　她也从对拜师的焦虑、对赵国生的愤懑中慢慢平静下来。

　　这夜，篝火摇曳。

　　她靠在香案旁昏昏欲睡——。

　　火焰营造的温暖包裹着她，她安心入睡。
　　梦中。

　　“若谷！我觉得我做不到！”

　　“若谷，李大人说我不行的……！”

　　“若谷！”

　　一声声焦灼的叫嚷直接让她梦中惊醒。

　　柴火已经熄了，观里冷的刺骨，刚才的叫声让人难安！

　　她又出现了，若谷是谁呢？

　　其实，自七岁时候遇见赵国生，往后的十几年里，她总会时不时梦到若谷，这个人好似也跟赵国有关，赵国生也是赵国人，她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她想着。

　　忽而外面声响，小满揉揉眼起身。

　　天蒙蒙亮。

　　她一开门，惊了一下。

　　一个老婆婆独自走进院子，这身影，铃铛，这不是那日指路的世外高人么！高人之间必定有往来，她一定知道巫竹住在哪！

　　小满连忙起身收拾好灰烬，给婆婆腾出香案。

　　“您请！”

　　“你见这里没人，不知道回家吗？”婆婆跪案，闭眼合掌，神位上啥也没有，不知道她在拜什么。

　　“小女离家为拜师巫竹而来，我想进众生院，那个，您常年居此山的话，可知，巫竹大人的神观在哪？”

　　“谁告诉你她能教？”

　　“众生院的人。”

　　婆婆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她若不收你呢？白忙活。”

　　“我年轻，有的是时间等！话本说了，年轻时候试的错，没有白忙活的！”

　　婆婆没说话，忽然睁眼看向小满，小满被那气势震到，愣在原地没敢吭声。

　　婆婆抓起她的手，捏了捏，又扒开眼皮瞧了瞧，最后看到灵石吊坠，停下手，皱眉犹豫片刻，而后问：“灵根不足，要吃大苦，中间坚持不下来怎么办？”

　　“您是巫竹？”

　　“我问你话！”

　　小满一个蹦高飞起，这就是巫竹，她手足无措跪在旁侧说道：“坚持不下来就硬扛！总有能扛下来的一天！就像我昨日不也等到您指路，今日还等到您来神观！”

　　“小聪明。”

　　“我聪明！？我我我。”小满只能听到两个字。

　　“叫什么？”

　　“小满！”

　　“小满。”巫竹念叨了一遍，随后说：“行，好记！”

　　小满噗通跪下，想说“师——”

　　“别急。”婆婆拦了她一句，“别着急行礼，我问你两个问题，首先，为什么非要进众生院，人间的道观，学宫不都传道授武吗？”

　　“我……没想清楚。”小满没有理由但十分坦然道，虽说没想清楚，但是她知道，学宫道观，以她的实力一定进不去！

　　“那，你想去众生院做什么？你这个年纪也可以做小工啊！”

　　“我……要学那种鬼都怕的本事，我想变强，至于做小工，我学习不好，说实话，城里也没有哪个师傅看得上我，都是得靠父母花钱打点，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巫竹抬眼看她一眼：“倒是诚实。”
　　四目相对……。

　　“巫竹大人～！”小满满脸期待地看向巫竹，满脸写着我可以。

　　巫竹沉吟片刻，道：“那就先跟我上山，如果学得……我很满意，再拜师！”

　　她喜出望外地大猫拜下去。

　　随后，背着竹筐跟着巫竹离开神观。

　　竹林间，铃铛响。

　　幸福来得突然——但她知道，能来就行，从今以后，她可是要慢慢变强的，或许还有机会杀回去炫耀一番！

　　远处，赵国生站在一根弯竹上，望着她。

　　眉头松开，猛地舒一口气，抬抬眉，自在地转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