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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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来的臭丫头！滚一边去，别挡本少爷的道！”
寒冬腊月天，裹着厚袄的肥头大耳男子舔着冰糖葫芦，领着两个跟班来到溪边，一脚踢翻乐澄的水盆，肮脏的脚在她洗干净的衣物上狠狠踩踏，斜视着蹲在面前双手冻得通红的少女。
郊外人迹罕至的溪边怎么可能会挡谁的道？
乐澄清楚他不过是故意来找茬。
因为每隔数日，她都会遇到类似的场景，无论她躲得多远，他们总会找到她。
“呦，这不是那个只会依靠跳舞勾引阿爹，死皮赖脸怎么撵都撵不走，硬要赖在我姜家混吃混喝的疯女人生的下贱种，叫什么来着？”姜羡安左右摇晃着脑袋，装作思考。
“大少爷，乐澄这小娘们儿可不一定是你妹妹。”其中一位跟班笑着捧场。
姜羡安哈哈哈大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也是，毕竟她可是叫‘乐澄’，又不是叫‘姜澄’，阿爹连族谱都不让你入，谁知道你是你那不检点的疯女人跟谁厮混生下的野种！”
刺耳的笑意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乐澄一直蹲在原地，忍着不去抬头。
她怕他们看见她的绝望。
姜家本是修仙世家，可惜历经几代不争气的子孙，早已中落，唯有依靠山脉吃老本。不过修道者终是寿命要比普通凡人长上许多，乐澄自有记忆以来，姜羡安除了长胖便没有老过。
姜家子女众多，乐澄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名。
起初，她没有名字，他们都只会喊她“野丫头”。
她不理解，缠着阿娘追问她为何没有名字，后来乐幼宜被她问烦了，给了她“乐澄”这个名字。她是姜家唯一随母姓的孩子。
姜父从未与她说过话，乐澄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位女儿的存在，毕竟他从来没有踏足过阿娘这里。
乐幼宜每日都在修她那看不明白的道，想尽办法保证自己年华不老，穿着已经褪色的罗裙，佩戴上她那已经过时却视若珍宝的珠钗，日日等待姜父有一日会降临自己的屋子。
平日里，她需要自己想办法洗衣做饭保证自己活下去。
而不学无术的姜羡安仅仅因为是姜家嫡长子，从不用考虑除了如何吃喝玩乐以外的事。
她不理解为什么姜家这么对待她们娘俩，阿娘却仍旧不愿意离开这里。
她也曾试过反抗。
推倒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姜羡安，跑回她和阿娘的那间漏雨漏风的小暗房。可是她的阿娘会关上门不许她进屋，然后他带着人慢悠悠追堵到房前，她无处可逃。
在他上手拽她头发时，她狠下心紧紧撕咬住他的手腕，恶臭的血腥气顺着齿间流入嘴中，姜羡安嚎啕大叫，跟班们疯狂拉扯开他们，可她回去后，迎来的不过是乐幼宜的痛骂加打罚。
“你能不能认清楚你的身份，给老娘安分点，少惹麻烦！去给大少爷道歉！”
“可是阿娘……明明是他们在欺负我……”不争气的泪水一滴滴划过蜡黄的面颊，乐澄最终还是被迫去向姜羡安低头认错。
“你娘那么会勾引男人，她应该早早便教你了吧？来给本少爷跳支舞瞧瞧。”姜羡安见乐澄没有反应，继续侮辱。
这一次，乐澄没有向从前那样反驳他，只是默默地承受下一切。
姜羡安不耐烦地抬脚踢打她，本以为会躲避他的乐澄任由他玩弄，跌倒在冰水中。
水流打湿了她的衣发，刺入骨髓般的寒意布满全身。
姜羡安又嘲弄她几句，见她一直像个哑巴一样，嫌弃地丢下声“无趣”去别处寻乐子。
回到破败的屋子，乐澄做了比往日多出几倍的饭菜，将屋子打扫干净，水缸灌满水。
当夜，乐澄趁着乐幼宜睡着后将早已私藏的迷香点燃，带走了她视若珍宝的全部珠钗，逃离了姜家。
次日，本应该已经跑出姜家范围的乐澄还是因为担心乐幼宜不会洗衣做饭而躲在暗处，看着她醒来后发现乐澄偷走自己的珠钗，破口大骂她一天，却也不愿意踏出姜家一步去寻找她，乐澄才真的离开了那里。
虽然乐澄清楚姜家不会刻意派人找寻她，但为了以防万一，更为了保证安全，离开姜家后，乐澄典当了乐幼宜的珠钗，先买了几套少年的衣饰，藏起了女儿身。
在姜家时，乐澄一直有私下偷偷自学修道。姜羡安不爱读书，乐澄也因此有机会偷看到姜家的修道仙书。
她曾听过姜家人提过修道界最为有名的几大学宫，其中最难进入的便属抱朴学宫。
九重天的神官大多皆出自抱朴学宫。
抱朴学宫不收学子束脩，只看学子道法上的天赋，收入门下的学子学满五年自行离宫，期间能够修到多少道学多少法术，除了学宫提供的上等资源，但凭天赋与刻苦。
姜家子弟至今无一人考入抱朴学宫。
乐澄离开姜家后并没有下定决心，去尝试抱朴学宫，她自知天赋一般。
在姜家偷学修道的初衷，她只是想护自己不受欺辱，那时的她并不明白为何要修道。
那一年，已经历经数年大旱的蜀国，土地干涸，草木凋零，百姓苦不堪言。
乐澄走到京郊时，恰巧遇上皇家在白马观举办露天祭祀大典。
而以庇佑苍生为己任的抱朴学宫也派出一名学子，助其求雨。
乐澄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第一次远观到了洛砚辞。
那日天气炎热，白马观早早便被各地前来祈福的百姓挤得密不透风，信徒们跪地匍匐，密如蝼蚁。
祭台上，一身火赫红衣的他如冰天雪地里盛放的红山茶花，身披曦光，灼灼耀眼，受万众瞩目。
清冷矜贵的少年飞身而起，抬手结印，半丈之长的金柳鞭在他面前悬于半空中，涛涛灵光升入九霄。万里无云的天空霎那间电闪雷鸣，大片阴云密集而至。
少顷，一滴、两滴、三滴……大雨如瀑布般倾泻，洒落人间。
久旱逢甘霖，万物复苏，百姓跪拜。
跪地欢呼的人群中，唯有一名少女站了起来，澄澈而坚定的目光投向那高台，只为瞧那神祇一般的少年。
天元一千年，十四岁的乐澄在京都祭祀大典初见十六岁的洛砚辞。
纵使对方并未注意到她，但她却决定余生将追随他，修道飞升，庇佑苍生。
乐澄以考核最末位的排名进入的抱朴学宫。
抱朴学宫学子众多，依学子修为高低划分斋舍。
从未历经正经修道学法的乐澄没有想过可以跟随在洛砚辞身后，她只希望能够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他们不同斋舍，平日里修学并不在一处，但他们毕竟是同在抱朴学宫。
作为抱朴学宫最为出色的学子，洛砚辞的身边几乎无时不刻都有一群学子追随。
只有每日晨曦，洛砚辞会在空荡的道场上独自修炼。
乐澄便主动将原本由每位学子轮值清扫道场的任务主动承担下来，每日早早地将道场打扫干净，远远躲在廊庑下观看他复杂的法术，空着手绕啊画啊的慢慢摸索学习。
乐澄第一次与洛砚辞说上话是在入抱朴学宫的次月月底，她第一次参加学宫安排的幻境历练任务。
抱朴学宫资源丰富，为学子设立专有的幻境供众人亲身历练，每月底会安排学子组队，通常由修为高深的学子带领修为低浅的学子，二人一同入幻境除恶妖邪，三日为期。
幻境之中，一切皆真。
历练内容无人可提前预知，历练期间，抱朴学宫也不会插手提供帮助。不过，是否参与历练由学子自愿抉择。
学子间的组队搭配则由修为高深的学子依次抽签。
自从在京都祭祀大典上遇见洛砚辞后，乐澄对从前在姜家的遭遇都愿意劝自己释然，因为她想那些不好的日子或许都是为了遇见洛砚辞而在积攒好运。
离开姜家后，她遇见洛砚辞，顺利进入抱朴学宫，并且在第一次学子下山历练时便被洛砚辞抽中！
“砚辞，你这运气可不太好啊。”第二名准备抽签的学子走到师案旁，瞧着洛砚辞随手抽出的竹签，笑着念出上面的名字，“‘乐澄’，我记得他是我们学宫里修为最低的学子了。”
抱朴学宫每月一考核，学子间合作历练的结果也在考核标准之中。
故而，正常来说，修为高深的学子都不想抽到一位拖后腿的搭档。
这也是为何依学子上一次考核排名由其本人进行先后抽签。
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洛砚辞面无表情扫了眼还在笑的学子，拿着竹签离开师案。
道场上，听到自己名字与洛砚辞的名字一道念出的那一刻，乐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不可言说的欣喜过后是复杂的担心，担心她如他们所言——抱朴学宫里修为最低的她会拖累洛砚辞考核结果。
此后数日，她几乎夜夜宿于藏书阁，狂补天下妖邪相关记录
他们第一次入的幻境是一片黄茫茫的沙漠，荒漠之中唯有他们二人，举目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空旷。
看不见妖邪，也不知任务为何。
乐澄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跟随在洛砚辞身后，但碍于她隐藏的女儿身，她并不敢靠他太近。
在白日炎热，夜晚冷冽的荒漠里，洛砚辞并未主动开口，乐澄就更不敢说话，她不知道他喜欢听什么，她害怕说了他不喜欢的话。
他们就这样彼此隔了数丈，各自闭目打坐。
没有食物与水，乐澄尚未辟谷，很快便口干舌燥，脸色蜡黄，皮肤干裂。
当她头晕眼花、摇摇欲坠之际，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里的妖邪是沙妖。
古籍记载，沙妖无形，藏匿荒漠，难以捕获，唯喜血腥。
一如乐澄所认为，她遇见洛砚辞后一切都变得幸运起来。
乐澄毫不犹豫提剑划破掌心，引沙妖附身，供洛砚辞捕捉。
不过，在她动手前，她悄无声息地睁开干涩的双眸，偷偷地看了好几眼洛砚辞。
一袭白衣的洛砚辞轻阖双眸，面无波澜，如画中神祗，不食人间烟火。
她怕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他的脸。
她从没想过，她对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杀了我”。
声音尚未落地，洛砚辞便睁开了黑沉沉的双眸。
“长离”化作利剑，霎那间现出在他手中，他如玉的手腕微微一转，瞬间刺入她肩，将她与沙妖一同禁锢。
他随后不咸不淡唤出收妖盒，将沙妖收服。
乐澄当即明白，有洛砚辞在，他们根本不会落入绝境。
洛砚辞收回“长离”，眼中多了一份情绪，那是对她思维是否正常的怀疑。
一心只想助洛砚辞成功收服妖邪的乐澄恍然明白，洛砚辞其实很清楚这里是沙妖，但如果必须以他们之中的一方受伤为代价，引出沙妖，他并没有打算此行必须收服沙妖，以作历练成功的标准。
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乐澄尴尬极了，心脏跳动的厉害，连“长离”留下的刺痛都一时忘却了。
直到洛砚辞靠近她，乐澄才缓缓重新抬头。
“我不需要以牺牲性命换来的协助。法力这么弱，下次别躲在远处了，看得清吗？”少年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傲娇与嘲讽。
被戳穿一直在道场偷窥他的乐澄脸颊微热，后知后觉点了下头，明亮清澈的眼中藏着不敢明摆出来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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