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里的乌托邦》风又暖

8、第 8 章

　　芮宥书带来的菜里有一包鲜鱼，陈程打开塑料袋，里面灌了半袋子水，鱼还是活的，加在一块好几斤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拎过来的。
　　鱼的种类很杂，都是巴掌大小，有草鱼，虾，还有几只昂刺鱼。
　　刚才他买菜路过长街，有个穿防水服的大叔提这个桶吆喝：“刚打捞上来的鲜鱼，便宜卖。”
　　芮宥书突然想起陈程跟他形容的，在河里面钓鱼的场景，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
　　“来看看。”大叔照顾他：”这鱼可好了，便宜的。”
　　芮宥书低头看着桶里游动的鱼，这些鱼形态各异，他不太认识，却觉得十分灵动，忍不住说：”那我要两只吧。”
　　他指着两只鱼鳍舒展的昂刺鱼说：“这两只好看。”
　　大叔听了一愣，接着诚恳地说：“这，这鱼太小了，两只够吃吗？”
　　芮宥书一想也有道理，只得说：“那您看着装。”
　　“哎！”大叔很是耐心，挨个给他介绍，草鱼，鲈鱼，花鲢……称好之后憨厚地咧嘴一笑：”十块钱，不多要你的！”为了保持鲜度，还给他灌了半袋子水。
　　这边，芮宥书凑到陈程旁边，扒拉了下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不好做？我就是看它们长得好看……”
　　陈程乐了：”哥，那我们是要养还是要吃？”
　　芮宥书更不好意思了：“还是……吃吧。”
　　“现在天太冷了，鱼不好养活，我把这虾挑出来两个给你养着玩。”陈程说着，找了个大瓷碗，接了点水，挑出两只河虾放在里面：“就怕晚上温度下降，这虾还是得死。”
　　“那就算了吧。”芮宥书说：“一起下锅好了。”
　　“不差这两口，养死了就便宜大黄呗。”陈程一笑：”就是怕你会难过。”
　　大黄听到它的名字，从狗窝里跳起来，哼哼唧唧地甩着尾巴。
　　芮宥书心说，我哪有那么脆弱。他凑近盆子，看在里面活动的大虾。
　　“像齐白石的画。”他说。
　　“啊？”陈程已经钻进了伙房，听到他的话，又探出头来问：“什么？”
　　“没什么。”芮宥书说：”我说这虾很好看。”
　　“做好了还好吃呢，一会儿多吃点！”
　　饭菜上桌，仍旧几道简单的家常菜：炒青菜，白菜炖粉条，炒鸡蛋。而那盆鱼汤，陈程放了煎蛋和豆腐一起炖，炖得汤汁奶白，再点缀上枸杞，翠绿的小葱段，色香味俱全。
　　芮宥书学了陈程的样子，先盛一碗鱼汤，把煎饼撕开泡在里面吃。一口下去，鲜香味美，一股暖意顿时传遍全身，整个人都舒坦了。
　　吃饭的间隙，芮宥书还记挂着给白瓷碗里的虾喂食。陈程揪了一小块煎饼，撕成碎末扔进碗里，那虾果然挥动着钳子，夹住煎饼渣，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芮宥书觉得有趣，也拿煎饼渣去逗它，看着虾把他手里的那块接过去，特别有成就感。
　　陈程低声劝他：“哥，先吃饭，菜要凉了……”
　　芮宥书收了手，意犹未尽地辩解：“我关心一下小动物嘛！”
　　见他跟个小孩似的，陈程忍不住笑了，他夹了条鱼放在芮宥书碗里，说：“多吃点鱼，补补脑子。”
　　“喂，你骂人啊？”芮宥书佯怒。
　　陈程笑着解释：“怎么会，我是心疼你，你每天要写那么多东西，肯定很费脑子。”
　　“唔……”芮宥书想谦虚两句，可是想起被编辑催稿的日日夜夜，只好老实点头点头：“那确实，我觉得我的脑汁都要被榨干了。”
　　“哥，上次那本书我看完了。我……我还在网上搜了你……”
　　陈程说着眼神有些躲闪，芮宥书之前连看他的书都会抵抗，背后搜他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他搜到柚子味下面那一长串的作品名，其中有些还改变成了耳熟能详的电视剧……
　　“我觉得你好厉害！”陈程由衷地赞叹！
　　“我觉得都一样。”芮宥书笑了笑，随手指指他身后的修车铺：“跟你修车一样，都是靠手艺吃饭，没什么不同。”
　　“被你这么一说……”陈程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热，但他将‘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的后半句咽了下去，说：“哥，你真好！”
　　“干嘛突然发好人卡。”芮宥书也被逗笑了：”我说的事实，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不写了，随便找个活干，那样就能每天干完活就安心睡大觉，什么都不用想。”
　　陈程笑着摇头：“做什么都不容易！”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一直在窝里安静打盹的大黄突然站起来“呜呜”叫了两声。
　　有个姑娘远远地走过来。陈程的店除了修车，还弄了个小型超市，芮宥书以为是来买东西的客人，连忙提醒：“小程，有客人。”
　　陈程抬起头，见到那女孩，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大的吓了芮宥书吓了一跳，忍不住提醒他：“你慢着点。”
　　却见陈程跨到姑娘面前，僵在那里，支支吾吾地问：“小……小梅，你怎么来了？”
　　芮宥书这才仔细看，那姑娘生的极好。即便穿着最常见的黑色棉衣，也能看出她身形纤细，一头如瀑的长发在风里飘散。犹如弱柳扶风，只往那一站，就担得起楚楚动人四个字。
　　难道是陈程说过的前女友？
　　下一秒姑娘给了他答案，她一下子抱住了陈程，带着哭腔：“陈陈，我好想你！”
　　芮宥书看着二人，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煎饼，这微凉的鱼汤闻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也许该听陈程的，饭要趁热吃。
　　这边陈程僵在原地，手悬在半空，对女孩推也不是，搂也不是。
　　“小……小梅，你先……先起来……”陈程终究将她推开了一些，建议道：“要不，你来一起吃顿饭？”
　　女孩没有拒绝，她擦着眼泪，跟陈程慢慢走到了餐桌边。
　　陈程给她拿碗筷，瞥见鱼汤没了热气，便端了起来：”我去热一下。”
　　说着，转身进了伙房。
　　女孩擦干眼泪，这才看向芮宥书，跟他打招呼：“你……你好，你是陈陈的朋友？我以前没见过你。”
　　“嗯。”芮宥书点点头，指了指对街：“我就住那边。”
　　他刻意放低了音量，生怕惊到这个伤心的女孩。
　　近距离看，小梅的容貌更显精致。她黑发如缎，五官如古画中的侍女般婉约。眉毛却有几分英气，冲淡了柔媚。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只是坐着，空气仿佛也被染得清甜。
　　芮宥书心下暗叹：怎么看，都是那个满身机油味的小子捡了大便宜。
　　芮宥书拿了煎饼递给小梅。小梅道了谢，声音怯怯的，接着小口地吃了起来。心思显然不在吃的上面，不住转头去看伙房里的陈程。
　　终于等到陈程把菜全部热了一遍，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继续吃饭。陈程嘴上叫小梅多吃一点，手上却先给芮宥书添了半碗鱼汤，还不住给他夹菜。芮宥书被他这番操作弄得坐立难安，简直想撬开这小子的脑子看看是脑子坏了，还是傻了？不好好讨好人小姑娘，围着他转什么？
　　他是很想离开，却又觉得姑娘一来，他就这么突然地走掉不大好。而且，不知道为何，他隐约觉得陈程似乎也不希望他现在就走。
　　小梅勉强吃了半张煎饼，终于撑不下去。她放下手里的煎饼，小声说：“陈陈，我们重新和好好不好？我……我爸说，他可以在县城给我们买套房子，再租间门面……”
　　她一边说，一边用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陈程，等待他的回答。陈程愣了好一会，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支吾道：“还……还是别了，我……我配不上你！”
　　小梅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拼命用袖子去擦，羽绒服袖子顿时湿了一块。陈程和芮宥书赶紧抽出纸巾给她，结果一起递了过去。芮宥书动作一顿，把餐巾纸塞进陈程手里，站起身说：“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陈程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
　　芮宥书只得重新坐下：“算了，我再歇一会。”
　　“好。”陈程身上那股子紧绷感随着他的话散了下来：“那我先去洗碗。”
　　他开始收拾碗筷，将剩饭剩菜拨到一起，挑出鱼刺，倒进狗食盆。大黄吃得直摇尾巴。
　　小梅眼泪还没干，视线一直追着陈程，芮宥书看着都替她心酸。好一会，她转回头，看向芮宥书，哀求道：“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陈陈，我这次真的跟我爸妈说好了，我们一分钱都不要他的！”
　　她满面泪痕，模样楚楚动人，简直像从小说里走出的女主角，让人很难硬起心肠。芮宥书犹豫了一会，轻声说：“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小梅不明所以，仍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芮宥书指了指修车铺：“如果换过来，让你放弃你父母给你的一切，一起来过小程的生活，陪他一起租房子，拧螺丝，每天一身机油味，你愿意吗？”
　　小梅迟疑地思索了起来，眼神几经变换，就在她下定决心刚要点头的瞬间，芮宥书又说：“即使你愿意，你父母能接受吗？”
　　小梅怔在原地，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芮宥书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对一个花一般的女孩子来说似乎有些残酷。
　　她父母考虑的没有错无论是反对她与陈程的交往，还是为他们提供好的生活，都能看得出那是一对深爱女儿，并为她幸福着想的父母。
　　但是，但是……陈程又有什么错呢？他那么努力，那么坚强地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去依附爱人，甚至是爱人父母的施舍吗？
　　如果他自己心甘情愿，那自然无话可说。可是那个孩子，明显在抗拒。即便是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和触手可及的安稳人生。
　　在他心里，他并不觉得陈程配不上谁。况且，这世上哪有什么谁配得上谁，只有愿不愿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