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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田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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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再无事端。两人出了森林走上官道,很快到了名为石桥镇的小镇。
陈星河撑不住了,说道:“伯父,我们不妨先找客栈住下,洗漱一番,吃过饭再走,如何?我还未体验过此地风情呢,看看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也好,不差这一两日。”
随即在镇上百姓的推荐下,入住了位置极佳的一家客栈。
陈星河进屋后,立即布下隔绝外界的阵法。这样无论屋里闹出多大的动静,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面无表情地站在铜镜前,额上神纹重现,原本的血肉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七彩琉璃。
他自语道:“等我做完该做的。”从神魂深处骤然激发出一股力量,这是陈广傅留下的后手。神奇的事发生了,从头开始,不消一会,琉璃逐渐恢复成正常血肉。
这一晚,陈星河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
“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不用告诉他我曾来过。”
东方明心里泛着嘀咕:“他是在睡觉,又不是昏迷。高阶修炼者灵觉远超常人,睡梦中发现有人不难。他不问我不说,他问了肯定会告诉他啊。哎,我生来就是月老的命。没我,你们怎么修成正果。”内心戏十分充足,表面却乖巧:“嫂子放心,记下来。”
赵曦宁没有拒绝,笑道:“嘴挺甜,但称呼用错了。”
东方明也笑道:“早晚是一家人。”
“奇怪。他们怎么会来。”没人回答陈星河的疑问,他现在也醒不过来。
梦中,某处常人难登的绝高山巅,此时正有两人。
“你似乎在准备离开。”
前方的华服男子道:“是啊,大限到了。”
“为何执意长生?自大乾统一大陆,听闻你时常去海外寻找仙山。虚无缥缈,空中楼阁,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男子只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命数。”
“命数?”另一个声音嘲讽道:“元君居然也会用这个词。曦宁曾对我讲,每当有生灵降世,便会有一颗星辰坠落凡尘。天地尚不能长久,何况生灵乎?”
男子没有答话。
那个声音又问:“十多年前收养的童男童女都已长大成人,又如何安置?”
男子显然早有腹案,脱口而出道:“编入天阙宫,他们本就是为了未来的大危机专门培养。虽然现在用不上,但身体素质已经远超普通大众,任其返回民间,没有约束,反而可能成为影响社会安定的因素。”
“侠以武犯禁,也好。不过只剩不到一千年,世界又没有灵气,仅凭你留下的布置,当如何对敌?”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看。”男子手中凭空变出七彩晶石,指着一旁的石板床,“躺下。”
“晶粹拥有我全部修为,今日将它植入你的丹田,”
梦就此破碎,陈星河骤然惊醒。发现床铺旁边多了个人,待看清楚是谁,一脚蹬上去。只听哎哟一声,东方明趴在地上,扑腾两下站起来。
陈星河将手别在脑后,斜睨着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在我房间干嘛?”
“这不侯爷转危为安,我过来看看。昨晚刚到,又睡不着。本想拉你起来赏月,但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困意上来,我也就睡着了。”东方明小心地看了眼陈星河,这当然只是他会呆在这里的说辞。更主要的还是他担心陈星河的状态。
按时间推算,那时陈星河正在破阵救人。赵曦宁突然闯入天阙宫,面如金纸,异常吓人,见到东方明便问陈星河在哪儿,以及言说他可能正面临危机。两人立刻出发,走天阙宫专属线路,通过定位找到客栈。为了不惊扰到张末之,东方明在窗户上戳个小孔,点燃一根安神香伸进去。赵曦宁竟是阵法大家,她随手解除阵法,喂下药液。药是途中赵曦宁炼制的,东方明负责烧火。
东方明主动提出夜间照料陈星河,避免出现意外。但自己居然这么不争气,过了凌晨一会就睡着了。
感觉嘴中熟悉的腥味,陈星河皱眉问道:“赵姑娘是否来过?”
东方明诧异道:“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我吃过同样的秘药,故而记得味道。”陈星河解释道。
“乌鸦山遇刺那回?”
“没错。”想起秘方的神异,他问道:“你觉得世上有能修复丹田而不增加合道率的妖兽血吗?”
“没听说过。倘若存在此类妖兽,早就被各家圈养。”
陈星河道:“去查一下,东皇阁从哪儿弄到的精血。”
东方明试探道:“说不得不是妖兽血呢?”
“不是妖兽血,还能是人血?”
东方明嘀咕道:“谁知道呢。”
用过早饭,三人启程。沿途没出现无波折,平安无事回到昌平府。副将则带着人马在城门外接应。
赵予嫣和楚云裳从东方明那里得知两人遭遇,当即决定赶回将军府,每天在府门前翘首以盼。
这晚,全城已经例行宵禁,戌时的梆子刚响过,府门前的大街传来嘈杂。赵予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听见动静,心有所感:“他们回来了。”携着楚云裳出门迎接。
张末之吩咐道:“秦副将,你先带着军士返回驻地休息。”秦副将领命带着队伍离开。
“父亲。”府门打开,赵予嫣扑在张末之身上,紧紧抱着他不松手。
张末之宽慰道:“好啦,多大的姑娘成何体统。”
赵予嫣眼角挂着湿润,大声道:“你是我爹,我想抱多久就抱多久,要他们多嘴。”
楚云裳笑道:“姐姐,他们赶了一路,想必很累了,先进府吧。”
陈星河上来打着圆场:“是啊大姐,我和伯父连日赶路,一口水都没喝,早就饿了。”
“你们先去膳厅,我和云裳准备几个小菜。”随后赵予嫣吩咐管家,把厢房收拾出来,好让陈星河、东方明休息。
晚宴两女准备的很用心,都是三人喜欢吃的。
将军府东花厅。陈星河再次内视确认。眉头紧锁,很奇怪,合道率稳稳卡在九十,仿佛被什么束缚一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无私无情,绝无单独对自己偏爱的可能。脑海中莫名的闪出赵曦宁的脸庞,他沉思道:“修复丹田但不影响合道率的神药,东皇阁,隐藏着什么秘密?”
天道有序,有增必有降。陈星河合道率降低的代价又是谁来承担呢?
当陈星河主动合道的那一刻。远在万里之外的帝京西北角,东皇阁。
琴声轻缓悠扬。
嘣。九诏断弦,赵曦宁大惊失色,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施展阁中秘法,欲通过太一之眼查看,顿觉双眼刺痛,迫使她中断神通。她神色恍惚,好半天才缓过精神,木然地盯着血迹,拿出一个小玉瓶,手中掐诀,心疼道:“可不能浪费。”将血液收集到玉瓶中。她引动神魂,凭空构造出一个同心锁,十条蟠龙相互纠缠。诡异的是,蟠龙竟随着心跳扩张收缩,很是妖异。她皱眉看着最后一条血色蟠龙的尾部缓慢变成和其他小龙一样的金色:“不多了。”
祭出镇魂铃,显示出陈星河此时所在。她秀眉紧促:“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要去找他。”赵曦宁有了决定,给大阁主留下字条,转念又想到自己对陈星河目前状态一无所知,决定先去天阙宫询问东方朔。
“曦宁,是我。”石桥镇另一家客栈,大阁主河云在屋外喊道。
少顷,结界解除,打开房门,正是赵曦宁,原来她还没有离开。和以往的热情不同,她迟疑片刻,仿佛在回忆,终是确认道:“大阁主……姐姐,请进。”
大阁主心疼道:“怕是再来几次,连我也要被忘记。”
赵曦宁肯定道:“不会。”
“在官道上遇到了陈星河一行,他们无恙,你可放心。”
楚河牵起赵曦宁的手:“走吧,回家。”
“好。”
赵曦宁被何云搀扶着出了客栈,坐上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朝京都而去。
将军府。府中管家将一份请柬交给张末之:“侯爷,田家公子举办兴会,特来邀请各位少爷小姐。”
兴会,顾名思义兴致使然的聚会。由主家发起,宾客们或聊天会友,或比拼武艺等等,随意活动,不受限制。
“消息挺灵通。”张末之将几人唤来,“田家是本地望族,修建学堂,捐粮施粥,做过不少善事。同为俊杰,你们不妨多多交流,了解此方人文。”
陈星河接过请柬,四人一同出门。
快到田府,东方明叫停几人,问楚云裳要了张本地地图,仔细观察后,对陈星河说道:“被追杀之人最后消失差不多也在这片区域。”
“到时候我们分开,见机行事。注意多听多看。”
当他们被下人领着来到后院花园,田家丫鬟穿梭在各处亭子,补齐鲜果、点心。这儿早已经聚集一批人,年岁都差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相互眼神示意后,四人分散开,走入不同的亭子。
奇怪的是,快至中午,田家公子却仍未出席。
田家富庶,处处鎏金玉瓦,金碧辉煌。路过一间书斋,屋上茅草显得格格不入。陈星河好奇之下,走了进去。
“真是好字,苍劲有力,颇具火候。”陈星河自幼喜爱书画,一眼相中桌案上的那幅字帖。
里间的人听得动静,走出来一个少年,显然他也没料到会有人走到这偏僻角落,脸上的情绪尚未来得及收拾。他拱手道:“在下田荣,敢问小先生名号。”
陈星河仍然用得假名,随即道:“田公子,敢问这字出自何人之手?”倒不是他小觑少年,常言道字如其人,帖子每个字一撇一捺,沉稳大气,力透纸背。表明书写者必定胸有城府,才能下笔有神,说不定还在朝堂身居要职。田姓,他想起官员簿册中记载的一个人。
果然,田荣答道:“是兄长墨宝。”
“我曾听闻,太子倚重,当朝太傅正是姓田。”
“原来是京城来客。失敬。”田荣再行一礼,又道,“正是家兄田达。”
陈星河看得出田荣很仰慕他的兄长,眼睛不会说谎。
一个仆人在书斋外叫道:“少爷,午膳已准备妥当。”
“知道了。”
田荣道:“君华兄,请随我前去用膳。”
陈星河婉拒道:“我这人不喜热闹,不然也不会走到这里。可否容在下就在此歇息。”
田荣道:“既如此,请自便,稍后我会差人将饭食送来。”
“多谢。”
两个时辰过去,外面的嘈杂渐渐减弱,想必宾客开始离开,田荣没有再回来。陈星河赏玩字画,没有发现。回到花园,不见东方明三人,独自离开。
“绝对有猫腻。”将军府书房,四人围坐在一起,东方明先开口说起自己的发现,“我在一处偏厅听见有人争吵。随后一个少年抹着眼泪跑着离开。”
“吵些什么?”
“听少年说,好像是田府收留了什么人,有违国法。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则责备少年不该举办兴会。”
楚云裳道:“库房被修士把守,我潜进去发现有制作阵法余留下的材料。”
张予嫣也说道:“我留心观察过,田府所有下人婢女来来往往,都绕开西北角的假山。”
陈星河总结道:“我们被邀请,是田家少爷故意为之。他和某人起了争执,原因是有人暂居田府,而这人会给田府带来灾祸。”
“今晚再入田府,我去会见田少爷,你们守住假山。”同时陈星河传讯传讯张末之,请他带兵在外压阵,不允许放脱任何人。
“好。”
再次来到书斋,果然如陈星河所想,灯火通明,田荣正端坐在几案前。
陈星河从夜色中走出,坐到他的对面。
“先生果然并非一般人。”田荣道:“我本以为会今晚到来的会是东方明或者赵予嫣。”
陈星河问道:“公子设局,究竟为何?”
田荣双手伏地,悲切道:“请先生救我田氏一族。”
“请讲。”
“几个月前,有一人身受重伤,心脉寸断。被其他蒙面人带到家里,拿出信件。父亲请来名医医治,一个月后这人跟随父亲商队进入太一界,再没出来。世上只有九重天逆贼才会有此行径。我当即与父亲理论,但他说我年幼,不懂安排。”
“公子说的这人,我想正是当初企图伪装混进京城,被我们识破通缉之人。”
田荣恍然,继续道:“后来,又来一人,带着京中书信,直言意图设阵诛杀大乾柱石张侯爷。我极力反对,但父亲将我困在暗室。不怕君华兄笑话,我也是最近才被放出来。也是借此机会举办兴会。”
陈星河问道:“书信出自哪座府邸?”
天荣没有挑明,身为家族继承者,他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父亲并非糊涂之人,能让他押注,必然是朝堂红人。当今两位皇子夺嫡,孰优孰劣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兄长既为储君之师,位极人臣,未来显贵必将恩惠家族,又何必趟这混水。首鼠两端,残害忠良,非仁义也,稍有不慎田家必遭灭门之灾。我说尽良言,可惜父亲一意孤行,别无他法,听闻有京中贵客到来,故出此下策。只为解我田氏危机。”
陈星河再问:“那人可尚在府中?”
“在,就在后花园密室。西北角的假山就是进出的门路。”
“公子此恩,我替侯爷谢过。我保证,只捉拿涉及之人,绝不牵连田家无辜人等。”
传讯给东方明他们,只听一声闷响。当先一人闪烁之间跃上屋顶,其后紧跟着三个年轻人。三人配合,轮番攻击,数十个回合,那人始终无法进行有效反击。
陈星河心中赞许,他始终在观察双方状态。令他欣慰的是,三人表现可圈可点。一个七境两个初入六境,能压制八境巅峰还不了手,称得起天骄二字。
见那人显出颓势,陈星河也不拿出镇岳,空手跳上一旁围墙。小腿紧绷,前脚掌用力一蹬,直接堵住那人去路。在他反挡三人攻势之际,双指并拢,一道剑气穿透那人大腿。骤然失去平衡,那人身体不受控制倒下,顺着倾斜的屋顶翻滚,落在地上。还欲挣扎,剑锋已经抵住咽喉。只听陈星河平淡道:“再动,死。”
东方明拿出束龙索,将那人五花大绑。
陈星河道:“一般情况下我喜欢放长线钓大鱼,九重天始终难觅踪迹,留你的本意是想通过你找到蛛丝马迹。但也因此,差点酿成大错。蝼蚁尚且偷生,生或死,全在一念思量。”
陈星河又对东方明道:“又没其他人,还藏拙呢。”
东方明一拍脑门,尴尬笑道:“枪法用得太久,忘了自家掌法。”
在外埋伏等待的张末之等到信号,当即和副将分别带兵堵住前后门。悄无声息,将田家所有人缉拿。
田家大堂。因为陈星河答应了田荣,决定当晚审讯,不要影响田家运转。
田氏家主面如死灰,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田荣泣不成声,跪在田父身前,痛心道:“父亲,到底为什么啊?”
“荣儿。”面对儿子的质问,田父终于有了反应,他叹了口气道,“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难道我不知其中厉害。强权加身,没有我选择的权力。三皇子势大,如同一匹野狗,不断撕扯太子羽翼。哪怕皇帝再偏爱,百年之后,他又岂能护得了苟延残喘的太子。弑兄夺位,他做得,他儿子就做不得?”
田父看向张末之,继续道:“那年双王游斗,血染皇城。侯爷,想必还没忘吧。”
张末之当然记得。四十多年前,当今陛下尚且为安平王。老皇帝去世,和叔父宣王合谋,禁军封锁皇宫,烧毁遗诏,太子被灌下毒酒,恨然离世。局势尚未稳定,宣王举兵相向,召京畿四门截杀安平王。安平王发妻,即当今太子生母,带领母族保驾勤王,杀出血路,使得安平王安然逃脱。途中正巧遇到带兵回京的张末之,安平王告诉他太子被杀,宣王谋反。张末之不疑,当即带领军队护送。与赶来的宣王军数次大战。最终,陈广傅从太一界返回,言明父业子承。两军罢战,安平王才得以登临帝位。
张末之思忖良久,发现大家都咬着牙,和陈星河商议道:“其中牵扯颇多,我先将相关人等带回军营。”
陈星河按捺着怒火,道:“好。这边全凭伯父主持。我们回京,当面问个明白。内斗,杀忠良,果真虎父无犬子。”
“还有。”陈星河重提龙君子嗣被夺一事,“九重天这人,不可能刚好凑巧出现在化龙潭,如有必要,不妨用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