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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群星(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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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到祝其铭还是四年多前蓓蕾中学的圣诞节活动,乔治·乔恩来访全校乌烟瘴气,顾醒作为学生会长忙得焦头烂额,早把祝其铭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
和顾醒不同,祝其铭的长相一眼就能看出是祝梧江兰清亲生的。祝其安又敲敲顾醒,伸出手:“你去我去?”
顾醒看着面前的手懵了一瞬:“去哪?”
“闻皓轩和祝芝姜,”祝其安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听不懂,“祝芝姜不是找闻皓轩搭关系抱团了吗?”
别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俩挺好,装模作样对同一个人暧昧几年全是为了今天。
然而顾醒的疑问并没有消失。
他举起手机:“我也去不了啊?”
祝其安:“……”
顾醒后知后觉,终于发现祝其安本来打算用猜拳来解决谁去的问题:“噗。”
“我是在顺应你的行为习惯。”
祝其安放下耳机冷酷道,言辞狠厉不起来,动作却十分干脆,走前顺手抽出冰淇淋勺子狠狠咬了一口,还拣了块面包。
顾醒傻乐两声,笑到一半面露惊恐:“拿错了那是我的勺子!”
拿错勺子的人毫无察觉,快步出门,光明正大穿过街道。
只要不被看出蹲守已久,被陈仁辉发现了怎么解释都好说,反正他会自行圆上逻辑说服自己。
半小时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瞬变脸,天边雷声隆隆,对面一条街仅有的绿意开始颤抖。
顾醒有意无意蹭过耳垂,边走神边用祝其安扔下的勺子搅了搅,按亮屏幕。
暴雨。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祝其安也是暴雨天。一晃五年还是暴雨,还是祝其安跟无视了他一样先走人……想这个干什么呢,顾醒松了勺子,接着听陈家两堂兄弟的单方面争执——陈仁辉仍然在努力启动大脑,还是没能挤出半个字。
他只好信任祝其安对陈仁辉认识十多年的了解程度。
……
顾醒再次捏紧勺子。
十多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星期吧,到底哪来那么了解!
*
闻皓轩的目的地当然不在路边。
二代,喜欢玩,没接手家里的生意,爹妈的产业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钱有但不多,全身最大的倚仗是背景加名声的混合体,又想装模作样约两个人谈事——这种人会去哪实在太好猜。附近提供私人空间长期包场的地方就几处,祝其安顺路买了把伞,尾随三个人走进街后窄门,唯一的意外在于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不是祝芝姜。
闻皓轩先觉得门口的身影有些眼熟,直到那人侧过身出示短期可用的驾照,半张脸被门边昏黄光线抹亮。
“祝其安?”
另外两人同时回头。
活在祝淀业“统治”下的人最懂什么时候应该安静,祝梧和祝其铭也不例外。祝其铭缩在角落里没吭声,祝其安同样没理他,叫祝芝姜:“你昨天怎么没来。”
祝芝姜打量四周,根本没注意他的意思,专挑自己想听的内容听:“你说的是这里啊,选得还行吧。”
“不是这里,在附近。下次有事记得发个信息。”
“知道了知道了,你来干嘛啊?”
“昨天忘拿东西过来一趟,刚好碰到。你有没有带伞?要下雨了。”
祝其安脸色不怎样,说话内容却耐心得不像本人。闻皓轩放完卡,又往门边看一眼。
“别管。”祝其铭已经跟他们混熟了,闻皓轩什么德性他看得明明白白,见状立刻警惕:“那两个人的事我都懒得掺和。”
“你哥和你亲戚的事,你也不听听?”闻皓轩挑眉,“哦,忘了,顾醒才是你亲哥。”
正中雷区。
祝其铭脸皮一紧,声音冷硬:“别说我没提醒你,祝其安现在废归废,我可不信他心思变简单——”
“祝其铭。”
祝其安手里的伞重重撞地,那股不耐烦的劲刚刚还包裹得一丝不漏,一离开祝芝姜就摔了出去:“家里准你在外面乱参加聚会了?祝淀业还没死呢。”
“你管得着?”
一想就知道是谁泄露的,祝其铭瞪了眼角落里装没听见的祝芝姜,径直向外走。
“喂喂,”闻皓轩在后面喊他,“就走了?事还谈不谈了,邴洪波还没到呢。”
祝其铭脚步一滞。
“谈什么?”祝其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开始扔饵,“他还没姓顾的有用。”
……谈个屁!
外面果然眼看就要下雨,祝其铭穿过起风的街道,忍着火找裴佳月:【你找的什么人?闻皓轩靠得住?还说邴洪波想拉顾醒,我看闻皓轩都快把祝其安拉进来了!】
反复检查完输入的内容,祝其铭点击发送。
几年了,他始终想不明白祝其安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不过没关系,那些思绪仅仅简单擦过脑海,倏忽消失不见——位置是祝其安自己放弃的,再折腾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现在他的目标是把顾醒的话题拉出来谈清楚,绝对不能让最后一条路也被横插一脚。
裴佳月很快回复:
【他要是能被闻皓轩拉进来,跟克拉克认识也就早晚的事吧?那倒好,我爸胆子小得很,看祝其安和那群人走得近,肯定马上翻脸】
祝其铭僵住了。
他对祝其安可谓丝毫的亲情都没有,更别谈温馨的回忆,从嫉恨、厌恶到庆幸、轻蔑,中间大抵只有渐渐隐形的畏惧在平日看不见的地方根深蒂固,被触及时依旧连根拔血避之不及。
有几秒他甚至分不清屏幕是否还在自己眼前,断断续续的幼年记忆穿梭纠缠,驱动他的手打出下一行字:
【你爸现在看重祝其安?】
裴佳月鼻孔看人的语气如临耳边:【废话,祝其安在南罗长大,你猜他更喜欢谁?还计较顾醒那点事呢,抢又抢不过,跟他打好关系踢走祝其安不是更安全?】
裴佳月说得其实有道理。无论如何,实际上姓祝的是顾醒,祝淀业培养起来的还是顾醒,联益斗成什么样都与祝其安无关。而他呢,他又不是祝其安,当年最多没注意顾醒这个人的存在,还能有什么旧怨?
退一万步讲,他日后有任何打算,都不可避免地需要跟顾醒打好关系。
祝其铭咬紧牙。
顾醒不过是半路从天而降的碍眼绊脚石,和北佬们一样的暴发户;祝其安是毒刺,就算记忆被磨洗成看不清的浅印,腐蚀留下的疤痕也刺眼。
黑云拢住最后一丝天光,暴雨蓄势待发。
祝其铭用力呼吸,划过参与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展映电影表格,看见了他想要找的那个名字。
下午三点半。
顾醒:【晚上主办方有酒会邀请,我去整理张名单应付祝梧,你要去吗?】
祝其安:【别等】
祝其安:【我自己去】
雨水汇成一股,流进屏幕的反光里。顾醒听着陈仁辉和程芯砚的对话在手机上打字,边滚动鼠标,眼前一排排词条向下滑动。
#张子耀转型导演#
#种子导演培养计划#
鼠标指针从网页移开,点击祝其安发来的图片。
六年前,南罗河浦大饭店,马俊豪与祝继旻围桌而坐,张子耀在一旁陪笑脸。从近年张子耀公开的行动轨迹来看,马俊豪与祝继旻应该已经无法威胁他了,但他的显然没有将自己在南罗的遭遇抛在脑后,最近回南罗时恰好碰到丁辉,才有了陈仁辉游艇上发生的事。
祝家和裴家在蓓蕾中学有投资,前者和其他资方对蓓蕾中学学生会的影响力在数年前达到顶峰;祝、裴和鬼佬有联系,大概四五年前乔治·乔恩在学生会主持举办的圣诞宴会上露面引得大部分学生欢呼雀跃,校方还特地举办欢迎感谢仪式,让那群洋鬼子嚣张了好一段时间;两年前律师代表何宇乐发表司法自由言论,不到半年火速滑跪改变说辞……裴家早已经回归前的司法帮助顺利出国,并且应陈家要求带走了一批圣玛丽安娜医院的医生,现在重新被裴佳月卷进了南罗豪门网络的中心,网络的另一端则是涉黑的祝、马,以及曾经参与联合投标的南罗专业跟班邴氏……
还有惠居新楼。
惠居新楼项目完成过程中所有的“事故”与马帮勒索保护费的行为,背后都少不了“正义的”南罗外督府的影子,毕竟在南罗外督府眼里,白皮的“他们”与富有的“他们”是一类人,同造同享外督府统治下“公正”的法律。
一切由近两年荡涤南罗的风暴开始,所有事件环环相扣、因果相连,形成一张看似互不联系的密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它使祝淀业躺进了医院,也给顾醒留下了一条无需继续等待的新路。
可是祝继旻还没有暴露出明确的涉黑证据。张子耀这个“线头”该如何牵动呢?
顾醒轻抬鼠标,手机又震动起来,备忘录的一串地址上方跳出新信息。出国前在祝梧要求下互换的手机号这就发挥了作用:祝其铭找过来了,甚至用词恳切,大有来替邴洪波做说客的意思。
原因无需多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出自祝其安。顾醒无奈点开对话,跟自己完全没印象的人从电影投资扯到祝芝姜,对面突然话题一转:
【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进内地市场。听过祝温纶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