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关系》土豆满满

14、习以为常

　　日子，如同指间细沙，在时岳那种“润物细无声”却又无处不在的“骚扰”下，悄无声息地快速滑过。

　　沈酌突然发现自己面对同事们那些心照不宣、欲言又止的眼神时，内心竟毫无波澜，甚至能面无表情地点头致意，一股惊悚感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爬满了全身。

　　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习惯了。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像慢性毒药，也像温水煮蛙，悄无声息地麻痹着你的神经，瓦解着你的意志。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踏入办公室时，同事们那心照不宣、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习惯了在某个时刻，前台小妹抱着不同颜色、但同样扎眼的玫瑰，迈着欢快的步伐向他走来；
　　他习惯了内线电话在固定或不固定时间响起，然后他或平静、或麻木、或内心骂骂咧咧地起身；
　　他习惯了每天上午9:30，准时走向茶水间，端着那杯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咖啡，踏入总裁办公室那片“龙潭虎穴”
　　……

　　沈酌甚至发展出了一套应对流程：收到花，迅速塞到角落，用文件掩埋，假装无事发生；接到电话，根据心情决定是淡定赴约还是内心挣扎三秒再赴约；进入总裁办公室，观察岳当天的心情和“骚扰”程度，决定是全程装死、被动承受，还是偶尔被撩拨得忍无可忍进行几句无力的反驳。

　　至于他口口声声强调的“不同意追求”？

　　嗯……原则上是坚决不同意的。

　　但身体和行动上嘛……

　　“深夜加班”的邀约，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毕竟，时岳总能精准地卡在他生理和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刻发出邀请，或者利用总裁职权强迫他下班后留下“处理紧急公务”。结果就是，他们虽然名义上不是情侣，但情侣之间该做的事，几乎一件都没落下，甚至频率和花样还有所升级。

　　从最初被迫的指尖相触，到后来强硬的十指紧扣；从象征性的礼节性拥抱，到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窒息紧拥；从偷偷摸摸、一触即分的浅吻，到在办公室门后、休息室沙发上攻城略地、令人缺氧的深吻，从半推半就到酣畅淋漓的负距离交流……

　　甚至周末，时岳也会以各种理由把他从家里薅出去吃饭、逛街，甚至看电影。
　　“城西新开了家日料，主厨是东京请来的，食材当天空运，我们去鉴定一下好不好吃？”
　　“路过Brioni，看到一件衬衫，剪裁和颜色都很适合你，过来试试，不合适就算了。”
　　“朋友推荐了一家私人影院，片源很全，环境绝对私密，音响效果据说媲美院线，无聊，陪我去消磨一下时间。”

　　若沈酌胆敢以“要睡觉”、“没空”、“不感兴趣”等理由拒绝，那么不久之后，时岳那辆低调却碍眼的黑色慕尚就会出现在他家楼下，然后是不疾不徐的电话：“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沈酌悲哀地意识到，他的生活轨迹，从工作时间到私人领域，从身体到……某些他不敢深究的情感角落，正在被时岳以一种强势又自然的姿态，全面入侵和占据。而他，除了嘴上那点坚持，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

　　这种“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的诡异平衡，自然逃不过公司里那群嗅觉比猎犬还敏锐、精力比后勤还旺盛的“猹”们。

　　以赵姐为首的“CP洞察组”，主打一个：万物皆可嗑，真爱无大纲。每天拿着八倍镜，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看见没？今天小沈进去送文件，呆了快二十分钟！”茶水间内，赵姐压低声音，眼睛瞟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对围在一起的几个女同事分享观察成果，“以前最多十分钟就出来了，而且哪次不是慌慌张张、面红耳赤的？你们再看看他现在，”她努努嘴，示意大家看刚从办公室出来、脸色如常的沈酌，“多淡定！这说明什么？说明习惯了！关系不一样了！”

　　“对对对！赵姐慧眼！”旁边立刻有人激动附和，仿佛找到了组织，“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岳总看小沈的眼神，跟看我们这些‘凡人’完全不一样！上次开跨部门协调会，岳总坐在主位，表面上在听营销部总监唾沫横飞，但那眼神，好几次都状似无意地飘到角落做记录的沈酌那边，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我以我嗑过的所有CP的幸福担保，那眼神绝对不清白！拉丝儿了都！”

　　“还有还有，上次小沈不是感冒了有点咳嗽吗？第二天林助理就抱来一箱进口喉糖和润喉茶，说是岳总吩咐给行政部准备的‘员工关怀’，但谁不知道啊，就小沈一个人咳！”另一位同事补充道，眼神里闪烁着“我早已看透一切”的光芒。

　　“CP洞察组”经过多方观察、严密推理，最终得出一个让她们兴奋不已的结论：她们英明神武、帅得天怒人怨的岳总，正在追求行政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看还挺清秀可人（？）的沈酌！

　　这个结论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灵犀科技茶水间激起了巨大波澜。行政部的人也不例外，大家看沈酌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逐渐转变为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微妙心态——毕竟，能被总裁看上，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他们行政部的“荣耀”嘛！

　　然而，公司里并非只有这一种声音。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影，有嗑CP的“正道之光”，就有坚信传统叙事的“保守势力”。

　　以前台小妹及其拥趸为首的“豪门浪漫派”，则持有完全不同的观点，并且坚信自己掌握了真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前台小妹信誓旦旦地对着一群围着她打听第一手消息的、各个部门的八卦者说道，她挥舞着手里最新的签收单，仿佛掌握了什么铁证如山，“沈专员绝对是直的！我好几次亲眼看见他在下班后，和不同的女孩子在楼下咖啡店相亲！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小姐姐！保真！”

　　她环视四周，加强语气：“看到没有？花！天天送！从不重样！红玫瑰代表热恋，粉玫瑰代表初恋的宣言，香槟玫瑰代表忠诚的爱……这绝对是一位家境优渥、品味高雅、并且对沈专员一往情深的豪门姐姐在表达爱意！”

　　“有道理啊！”，“而且沈专员看起来……嗯，挺直的呀，脾气也好，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那个神秘的追求者肯定是个白富美！不好意思直接露面，所以才用这种浪漫的方式表达爱意！”

　　“对对对！肯定是豪门千金看上了我们沈专员，想招他当上门女婿！”另一个想象力丰富的立刻接话，“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低调朴素的打工人被霸总千金一眼相中，展开猛烈追求！沈专员这是在经历甜蜜的烦恼啊！”

　　于是，“沈酌即将成为神秘豪门赘婿”的传闻，在前台小妹及其拥护者的不懈努力下，也开始悄然流传。

　　一时间，关于沈酌性向和感情状况的讨论，成了灵犀科技茶水间、卫生间、走廊拐角最热门的话题，经久不衰，并且衍生出多个版本。

　　沈酌本人，对于公司里这两股关于自己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八卦洪流，并非毫无察觉。

　　他只是……麻木了。

　　当小李某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他“酌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快要嫁入豪门了？”的时候，沈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角落里那束碍眼的香槟玫瑰，语气毫无波澜：“你要喜欢，送你，拿回去泡脚。”

　　当赵姐某次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小沈啊，有时候机会来了要抓住，别太端着”时，沈酌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赵姐，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难道要他站在办公区中央，拿着大喇叭宣布：“你们都猜错了！送我花、‘骚扰’我、天天逼我‘深夜加班’的，都你们英明神武的岳总！而且他是个男的！我也是个男的！我们正在一种‘不是情侣但啥都干’的诡异关系中纠缠不清！”

　　他怕他话没说完，就会被当成疯子扭送精神病院，或者被时岳以“损害公司总裁名誉”为由，直接就地正法。

　　所以，他只能装死。在“总裁追求论”和“豪门赘婿论”的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自己“普通行政专员”的摇摇欲坠的人设，同时默默承受着来自总裁办公室的、永无止境的“特别关照”和“深夜加班”邀请。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放在温水里的青蛙，明明知道水温在慢慢升高，处境越来越危险，却因为某种该死的习惯和……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的贪恋，而失去了跳出去的勇气。

　　只是偶尔，在深夜“加班”过后，浑身酸软地被时岳圈在怀里，听着身后那人平稳的呼吸，对上方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明亮、仿佛能洞悉他所有伪装和脆弱、带着不容置疑的势在必得的眼眸时，沈酌会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这道摇摇欲坠的心防，到底还能撑多久？

　　而那个答案，似乎正随着每一天的“习惯”，变得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