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王共建经济特区》白色蛙

30、远方的阴影与坚定的决心

　　秋收庆典的欢歌笑语仿佛还在萨索尔村的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甜腻的余韵，新铺的、用索尔河滩碎石仔细压实的村道上，还散落着昨夜狂欢时遗落的麦秆和彩色布条。

　　然而，一个来自远方的、带着铁与血气息的不速之客，以最粗暴的方式，将这短暂的祥和击得粉碎。

　　那是一阵急促而富有侵略性的马蹄声，不同于寻常商队驮马的沉闷，也不同于村民自家牲口的散漫。

　　那是战马的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一名身穿褪色王室号衣、风尘仆仆的信使，骑着一匹高大的、鼻息喷着白气的战马，如同旋风般冲入了村庄。

　　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地踏过村民们辛苦铺就的碎石路，溅起细小的石屑，留下几个清晰的、带着破坏性的蹄印。

　　这景象让正在村中忙碌的村民们心头一紧。几个正在修补自家篱笆的村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警惕地望过来。在磨坊前排队等待磨面的外村人也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自卫队的成员下意识地握紧了靠在墙边的、改造过的农具。

　　信使勒住马，战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闻讯赶来的汉克和几位村议士身上，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和一丝倨傲：“奉国王陛下谕令！传谕各地领主及所属村庄！”

　　他清了清嗓子，从马鞍旁的皮袋里抽出一卷盖着巨大红色火漆印章的羊皮纸，朗声宣读：

　　“新王登基，承女神庇佑，统御四方。然，边境不宁，魔族异动频仍，为保王国安宁，护佑子民，特此下令：即日起，各领地、庄园、村庄，本年赋税，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三成‘特别防卫税’！限期两月，足额上缴，不得有误！违者，以叛国论处！”

　　“三成？！”

　　“特别防卫税？”

　　“魔族异动？”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村民们的耳中，刚刚还因为丰收和磨坊而充满希望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增加的赋税本身已是沉重负担，而“魔族异动”和“叛国论处”的指控，更是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信使将羊皮纸命令塞给脸色发白的汉克，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人群中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刻意的强调：“陛下有令，尤其边境村落，需提高警惕，严防魔族渗透与破坏！任何异常，需立即上报！”

　　说完，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村民们，调转马头，铁蹄再次践踏过碎石路，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片死寂和弥漫的恐慌。

　　“完了…这下全完了…”老约翰第一个瘫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刚过两天好日子…三成税！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还有魔族…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与暗影商会的交易。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又一匹快马驰入村庄，这次来的是邓肯男爵的一名亲信侍卫，他没有大声喧哗，而是悄无声息地将一封用普通牛皮纸密封的信件交到了维迪乌斯手中，低声说了几句，便迅速离去。

　　维迪乌斯和洛兰回到他们的小屋，拆开了信件。信是男爵的亲笔，字迹有些潦草，透露出写信人的不安。

　　“维特先生：”

　　“王令已下，局势骤紧。增税之事，吾亦无奈，望汝村早做准备。然，另有要事相告：王都近来似有风声，提及尔萨索尔村‘标新立异’，‘聚敛甚巨’，更有甚者，妄议尔等‘私通魔族’以牟暴利。此虽流言，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新王登基，意在立威，尔村模式，恐已成某些人眼中之刺。望谨慎行事，早做绸缪。”

　　信的内容很短，但信息量巨大。不仅赋税加重，更可怕的是，萨索尔村的发展模式，已经引起了王都的注意，甚至被与“魔族”联系起来，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洛兰放下信件，眉头紧锁，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他们…还是注意到了。是因为我们发展得太快？还是因为男爵那边走漏了风声？或者…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们？”

　　维迪乌斯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紫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深不见底。他的尾巴静止不动，显示出内心的极度冷静，或者说，是风暴前的平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们改变了这里的规则，动了某些人的奶酪，威胁到了旧的秩序。被注意到，是迟早的事。”

　　萨索尔村通过劳动凭证、集体合作社、水车磨坊等方式，实质上改变了当地的生产关系和资源分配模式（经济基础），这种自下而上的变革，必然与王国建立在封建土地所有制和人身依附关系上的旧有统治模式（上层建筑）产生尖锐矛盾。王室的猜忌和打压，正是这种深层矛盾开始显现的征兆。

　　小屋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外有增税压力和王都流言，内有村民的恐慌，萨索尔村仿佛瞬间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维迪乌斯和洛兰在长久的沉默对视后，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恐惧或绝望，反而几乎同时，勾起了一抹极其相似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挑战意味的、甚至有些兴奋的、锐利的笑容。

　　洛兰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颤抖：“他们以为增加赋税，散布流言，就能让我们屈服，回到过去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吗？”他看向维迪乌斯，眼神灼灼，“不，维特。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们有了需要拼死守护的东西——这个村庄，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而且，我们也不再是手无寸铁。我们有了新的‘武器’——我们的凭证系统，我们的磨坊，我们的合作社，我们凝聚在一起的人心！他们想用旧世界的规则来压垮我们，我们就用新世界的力量来回应他们！”

　　维迪乌斯看着洛兰，看着他在危机面前迸发出的、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般的光芒，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并肩作战的决心。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冰封的算计也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炽热的认同。

　　“没错。”维迪乌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恐惧和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向前一步，走到洛兰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然后，维迪乌斯做了一个他从未做过的动作。他伸出手，主动地、坚定地，握住了洛兰那只因为常年握剑和劳作而布满厚茧、粗糙却温暖的手。

　　洛兰的手猛地一颤，却没有退缩，反而立刻收紧，用力地回握住了那只修长、冰凉、属于非人存在的手。

　　双手交握的瞬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壁垒被彻底打破。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粗糙与细腻，温热与冰凉，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此刻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不需要任何言语，某种一直朦胧萦绕、未曾言明的情感，在这危机降临的时刻，终于清晰地、有力地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萨索尔村这个物理意义上的家园，更是他们共同建立的理想雏形，以及…眼前这个，愿意与自己共同面对任何风暴的、独一无二的人。

　　维迪乌斯看着洛兰微微睁大的、映着自己身影的蓝眼睛，轻声地，仿佛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这一次，我们一起。”

　　夜晚，村民们怀揣着不安渐渐睡去。而维迪乌斯和洛兰，却来到了索尔河边，在新建成的水车磨坊旁坐下。巨大的水车轮盘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发出沉稳有力的轰鸣，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河水奔流不息，仿佛时间本身。

　　“王都的视线，不会轻易移开。”洛兰望着黑暗的河流，低声道。

　　“那就让他们看着好了。”维迪乌斯接口，声音平静无波，“萨索尔村不会倒。而且，它不应该只是一个孤例。”

　　洛兰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维迪乌斯的侧脸在月光和磨坊投射的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对犄角和微微发亮的紫眸清晰可见：“如果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那么它就不该只局限于萨索尔。男爵领地内的其他村庄呢？更远的地方呢？当越来越多的村庄开始效仿，开始掌握自己的命运，旧世界的高塔，还能屹立多久？”

　　他的话语很轻，却描绘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图景。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开始思考如何将星火燎原。

　　洛兰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他紧紧握着维迪乌斯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彼此坚定的力量和温度。

　　“那就…让更多的人，看到光。”洛兰轻声说，语气却无比坚定。

　　水车轰鸣，星河在天幕上静静流淌。远方的阴影已然迫近，但在萨索尔村，在并肩而立的两人心中，决心比阴影更加深沉，理想的光芒，正刺破沉重的夜幕，指向不可预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