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打开直播伴侣》盐岁

26、雁徊里

　　酷暑渐行渐远，八月底的安南开启暴雨模式，一连几天都没个好天气。

　　杨逸知坐在时韵副驾上，这是时韵借的项悦的车。

　　雨天，连红绿灯似乎都比平时要拉长了些，一条路上等了两个红灯过后，时韵终于在第三个红灯下排到了第一位。

　　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在周六这天工作着，时韵今天要带着杨逸知去雁徊里，这是他们前两周就约好的行程，所以即使天气很恶劣，还是硬着头皮出发了。

　　“呯——”的一声，时韵和杨逸知隔着雨幕和紧闭的玻璃窗都能听到路边出了事，杨逸知按下窗户看过去。

　　一个载着孩子的母亲骑着电动车，和一辆逆行的大马超市外送员相撞。

　　小女孩显然吓坏了，她虽然穿着雨衣，仍然能看得出她簌簌发抖的背影。

　　外送员小伙子低垂着脑袋，隔着雨衣在女孩的背上顺了两下以示安慰，女孩的妈妈站在她身后一把将小孩护在怀里，手指着外送员。

　　尽管什么都听不到，杨逸知也知道他们都会说些什么话。

　　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自己，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也是为了赶时间逆行。

　　“你平时骑电动车千万别逆行，下雨天尤其不能，害人害己。”时韵的提醒混杂着暴雨声落进杨逸知耳中，“车后面的箱子有他身子两个粗，也是个努力生活的人。”

　　“嗯。”杨逸知将窗户再次关紧，只听得见时韵的声音，“我一晃来工作室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过得真充实，比我在竖城两年学的东西都多。”

　　时韵踩下油门顺利通过这个等了五分钟的路口：“我们在一起进步。”

　　杨逸知解锁手机，打开他的账号看了一眼，两个月，他已经成了一个坐拥20万粉丝的小网红。他心里最清楚，没有时韵，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只眠羊。

　　消息栏永远是爆满的状态，每天直播会有铁粉来看，每天都有人在评论区和私信里催更他和赴绒华的视频。

　　这期间，不停有以前不曾联系的亲朋好友发微信来问候，甚至有的不知道哪里找到他的号码，也要加上他的微信。

　　杨逸知正巧看到了一条刚发过来的私信：“我去……”

　　“怎么了？”时韵问。

　　“金声传媒。”杨逸知点开发起聊天的那个人的主页，醒目的企业认证蓝V明晃晃挂在“金声传媒”四个大字后面。

　　金声传媒是全国最大的MCN公司之一，互联网名声大的网红，十有五六是他家的。

　　时韵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它的来意：“金声？怎么，想挖你？”

　　“嗯。”杨逸知看着金声官号发来的邀约，点击退出。

　　时韵：“可以啊阿知，都被金声盯上了。虽然你不是什么百万大网红，但金声能主动邀约你，他们是看好你的潜力。”

　　“我不去。”杨逸知像在给老板表决心，锁上手机。

　　“当然，这个事你自己决定。”时韵说。

　　“最近总有一种被风卷到山顶的感觉。”杨逸知看向窗外遮住视线的雨幕，“上升的速度快到我觉得害怕。”

　　“山顶还不至于，最多是个半山腰，应该都不到。”

　　“你夸张了，这才两个月。”杨逸知说。

　　时韵又在红灯停下：“你怕什么？有我呢，还有赴绒华，我不会让你们出差错。”

　　杨逸知扭过头问时韵：“所以目前为止，我们直播的收入到底回本没有？”

　　“能覆盖你的工资，每天投流费和产品成本。但距离还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时韵说，“虽然产品基本不压仓都售卖了，但是绒花利润微薄，工期长，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我们做不到一场卖几千只绒花，把所有投进直播间的流量全部转化成收益，手艺人根本完不成海量订单。”

　　杨逸知惊诧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就是在干一件根本不可能盈利的事。”

　　“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指望直播能盈利。”时韵说。

　　“什么？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唬我呢？”

　　时韵瞥了他一眼：“别激动阿知，如果我一开始就这么跟你说，你应该根本不会答应来直播吧？”

　　“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指望你这个进过大组的演员能在我的小工作室干多久，所以没办法跟你透露太多。”

　　“那现在呢？”杨逸知问，“你怎么打算？我没了工作可以再找，你不盈利你的贷款怎么办？你亲戚给你赶走你住哪？”

　　“住这儿。”时韵右打方向盘，将车驶入一块木牌坊上写着“雁徊里”的古街上。

　　古街由石板铺就，道路两侧是普通居民家，当地人借着自己家房子在楼下开家小店，卖点米面糖油或是小吃。

　　这条街很古朴，没有一点被商业化的气息，和安南市中心的古街别有不同。

　　时韵一路向西，驶过逼仄的街道，是豁然开朗的大片田野，田野中种植着许多杨逸知从未见过的植物，被竹子扎成的栅栏规整地围着。

　　两片田野中间的柏油马路修建得很宽敞，再往前行驶便可看见成片的民宅。

　　粉面黛瓦马头墙，这是杨逸知第一次见安南特色民房，像水墨在大地这张宣纸上泼染出来的。它们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又默契地朝南开着门，大门正对着的是生机盎然的绿树溪流。

　　杨逸知好奇地向四处张望：“安南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神奇吧？”时韵说，“其实距离市中心也没多远，但这里就跟乡下一样。”

　　雁徊里的雨已经停了。时韵将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这户民居虽外貌古朴别致，但内里已经翻修，是一座一进的合院民居，一进门就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剪刀声。

　　时韵：“这里就是绒花工坊，你看那边的正房，就是手工艺人们一起制作绒花的地方。想去看看吗？”

　　杨逸知：“可以去吗？会不会打扰他们？”

　　“当然不会。”时韵说，“他们每天看你直播呢，都想见见你。”

　　“啊？”杨逸知一想起自己每天在直播间疯疯癫癫的样子，脸一下红了一大片，“这……”他干笑两声。

　　时韵领着杨逸知穿过庭院，进了那间房。

　　那间房雕花木门敞开着，里面看起来像个会客厅，房间两侧还有门通往隔壁两间房，他们从右手边的门进去，两个阿姨和一个叔叔正围着一张红木大长桌在修剪绒排。

　　这张大桌子上铺满了绒花制作工具和画稿，以及时韵口中漫天飞的绒毛。

　　其中一位阿姨率先看到时韵，她越过眼镜远远与她对视：“哎呀，小韵来了！”

　　另外一位阿姨和叔叔仍继续着手里的活，跟她打招呼：“小韵来了，自己坐。”

　　时韵连忙迎上去：“庆姨，芹姨，庄叔，你们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时韵话音刚落，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后的杨逸知身上。

　　甄庆阿姨一眼认出他，指着他说：“他是那个，小明星！”

　　“哦哦哦，对，是他。”

　　“对对，他没穿古装我没认出来，哈哈。”

　　三人围着杨逸知热火朝天地聊起来：“本人真俊呐，比手机里好看。”

　　“对，手机里的脸看起来更宽。”

　　“这父母怎么这么会养？小娃像画报里走出来的。”

　　杨逸知礼貌地冲几位长辈点点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杨逸知，杨树的杨，安逸的逸，知足的知。”

　　蒋云芹阿姨笑得眯起眼睛：“哎呀这名字真好听，寓意也好，安逸知足，多闲适啊，看来你父母希望你活得潇洒自在一点。”

　　庄明：“人长得帅，戏演得也好，我们平时都可喜欢看你直播演的电视剧了。”

　　“啊哈哈……”杨逸知陪笑道，“叔叔阿姨过奖了。”

　　时韵看着杨逸知害羞紧张又无所适从的样子，站在一旁偷偷地笑。

　　“我们经常跟小韵说，让她把你带回来跟我们见见，她总说不急，还没到时候，再等等。”

　　“对啊对啊，这孩子你说真是。”

　　时韵佯装不悦，委屈巴巴地说：“庆姨你们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到阿知就疏远我了是吧？你们也太肤浅了，不能因为阿知是明星就搞区别对待啊。”

　　这是杨逸知第一次看到时韵对长辈撒娇，杨逸知心想，如果她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应该会时常像今天这样做个天真的女孩。

　　时韵控诉完三位长辈还不忘调侃他，杨逸知只能僵硬在一旁傻笑。

　　蒋云芹搂着时韵的胳膊问：“今天在这吃饭吧？跟小杨一起，你高叔都在家做饭了，我提前跟他说好了小韵今天要带小明星回家。哦对，高宁今天也在家，他也想见见你！”

　　庄明拧着眉头道：“你家高宁都不知道在我这念叨多少次小韵了，今年暑假是一次没见着嘛？”

　　时韵：“你就听他胡诌，他真想见我肯定自己去找我了。”

　　甄庆摆了摆手：“没有，今年高宁实习呢，一直在上班，也就前两天刚结束，这不马上开学了，才在家待两天。”

　　时韵：“吃，我今天带阿知来就是吃垮你们的。”

　　“哈哈哈哈。”房间里一片其乐融融。

　　甄庆拉住时韵：“对了小韵，你过来。”她将时韵带到一个木柜子旁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绒布盒子递到她手里，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时韵刚被拉走，杨逸知就被庄明和蒋云芹围住。

　　蒋云芹：“刚刚我们说的高宁是我儿子，他应该比你小不了多少，他马上上大四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们认识一下。”

　　“好的阿姨。”杨逸知微笑着说。

　　“哦，对了。”蒋云芹补充道，“他没事的时候也会看你直播的。”

　　“哈哈，是嘛……”杨逸知继续保持微笑。

　　庄明问他：“你今年多大了？谈对象了吗？”

　　“还没有。”杨逸知一聊到这开始汗流浃背了，他远远看了时韵一眼，发现她暂时也救不了他。

　　蒋云芹打断庄明：“哎呀，你别这样，瞧给孩子吓得小脸煞白。一来呢小杨还很年轻，二来呢，现在小明星都是不谈恋爱的，因为他们的那个……叫什么粉来着？”

　　杨逸知说：“女友粉。”

　　“啊对，他们的女友粉会比较介意偶像谈恋爱。”蒋云芹讲得庄明一愣一愣的，“你别总用你那个旧眼光看年轻人，对吧小杨？阿姨说得没错吧？”

　　杨逸知连连点头：“叔叔是好心，阿姨也很懂我。”

　　庄明称赞道：“小杨情商很高啊，话说的一碗水端平的。”

　　“阿知。”时韵终于来了，杨逸知像是找到了救星，赶紧连蹦带跳地回复了她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庆姨，芹姨，庄叔，我要带阿知在附近转转，我们中午直接去芹姨家里。”时韵跟几位长辈告别，带着杨逸知往外面走。

　　“怎么样，还适应吗？”时韵问。

　　杨逸知：“嗯，叔叔阿姨们人都挺好的。”

　　时韵：“还好今天不是工作日，工作日的时候他们的徒弟也会在，你看到那么多人围着你岂不是脸要红成猴屁股了？”

　　杨逸知：“你到底跟他们说什么了？怎么个个都说我是明星？”

　　“你现在直播人气那么高，到处都能刷到你的直播切片，他们觉得你是明星也很正常。”时韵拍了拍他肩膀说，“你现在也有20万粉丝了，支棱起来。”

　　时韵和杨逸知又去了旁边另外一个别院，这个院子里很空旷，一个人的声音都听不到。虽然整体的建筑风格和刚才那座院子没什么两样，但杨逸知能闻见淡淡的油漆味。

　　杨逸知：“这是什么地方，新装修的。”

　　时韵环顾四周，对他说：“这是未来的赴绒华线□□验工坊。”

　　“线□□验？”杨逸知的认知再一次被时韵刷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