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绒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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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怜悯我妈妈的遭遇，同时心中无比愤恨她的无能与懦弱。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用单薄的身躯抵抗接踵而来的恶鬼。”
“那些想要吞食我身体血肉的恶鬼。”
时韵讲到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以后，我开启了漫长的独居生活，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和流着相同血液的人的恶。”
杨逸知愤懑道：“那么小的年纪，没了大人，他们自然都想来欺负你。”
“时间久了，我竟然觉得这种独居的感觉还不错。后来我办理了助学贷款读完大学，大四实习进了一家传媒公司，不久后因为工作太累生病又丢了那份薪资很低的工作。”
杨逸知：“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健身的？”
“嗯，与此同时我逼着自己想办法做点事，能翻身改命的事。”
“你信命吗？”时韵回过头问杨逸知，却发现他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怎么了？”
时韵从桌面上抽了张纸，将他垂下眼皮后夺眶而出的泪抹掉：“你这是……被他们吓哭了？”
“瞎扯。”杨逸知破涕为笑，“我是心疼你。”
“演员很少有不信命的吧？”杨逸知回答她的问题。
“我被命运推着走到现在，真是有点受够了，所以我要改变。身体弱，我偏要练得强壮。家里穷，我偏要挣很多钱。他们憎恨我，我偏要好好活下去。”时韵说这些话时神情明明平淡如水，但杨逸知从她的平淡里隐约见到了坚韧的力量。
“那为什么是绒花？”杨逸知问。
“对了，说到绒花。”时韵说，“我外婆以前是绒花手工艺人，后来工艺厂改制她下岗。做绒花不能当饭吃，所以她开始跟我妈妈去卖饺子。”
杨逸知：“你不喜欢吃饺子是不是因为吃太多了？”
时韵蹙着眉头点点头：“基本每天都吃。”
“但我外婆还是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在家闲下来就会做上一两支。我每次躲在她房间里哭，比乌烟瘴气的家更让我难受的是她屋子里漫天飞的绒毛。那些绒毛非常难打理，落在房间里任意的角落，所以我进去就喷嚏个不停，出来时还要粘一身毛。”
“可是喷嚏起来，那种让人窒息的难受倒让我忘记了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反而得了一份别样的安宁。”
杨逸知：“所以你外婆就教会了你做绒花？”
时韵摇了摇头：“我不会做，我手笨。但是在我外婆老家雁徊里，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手工艺人，他们坚守着自己的那门手艺。有一天我突然想，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做起来？如果不做起来，也许我再难在安南看到漫天飞的绒毛了。”
通过时韵的描述，杨逸知似乎真的看到了在眼前逆着光漂浮的绒毛，像尘像雪，令人恍惚。
“所以我没有你们说得那么了不起，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挣钱，为了生存。”
“还是很了不起。”杨逸知说，“为了自己努力生活，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敢与命运对抗，更是常人所不能及。反正我还做不到。”
时韵笑笑，继续剪他的视频。
“那你以前的工作就是设计师？”杨逸知问。
时韵：“对。我本来很想读艺术大学，但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我也一直没有放弃画画，后来电子技术普及，我又开始自学软件，p图、剪辑。”
“我毕业后的那份工作就是给公司业务做视觉设计，但是应届毕业生工资都很低，我又不是本专业，我想多赚点业绩，多学点东西，没日没夜终于把自己熬垮了。”
杨逸知和她的目光一同汇聚在电脑屏幕上：“来工作室这么多天，发现你懂得还挺多挺杂的。大到运营，小到投流、脚本、拍摄、后期。都是那个时候学的？”
“嗯。”时韵说，“我的工作需要跟部门很多人对接，每次我就偷学一点点。”她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捏了一小条缝放在眼前。
“我之前的老板是个很好的人，我问他什么他都不遗余力告诉我。”时韵拿出手机，从微信列表里打开一个人的对话框，这个人看起来经常和她聊天，她没滑动屏幕就找到他，“我平时遇到的问题他都会帮我解答。”
杨逸知接过手机，念着那人的备注：“沈文宇。”随后他又浏览了两人的对话，沈文宇甚至连公司内部的数据大盘和投流订单都直接发给时韵。
于一般公司而言，这涉及到公司机密，如今想学习电商知识，大多都得被知识付费收割一波。
“他还挺慷慨的。”杨逸知说，“居然连自己买的课程都直接发给你。”
时韵：“他知道我要创业，本来想投资一笔，我实在不想连累他，拒绝了。”
“对了，你来。”时韵领着杨逸知进卧室，从她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速写本。
杨逸知翻开，前几页是各种花卉的线描稿，光是芙蓉花的叶子就画了几十种形态。再往后翻，花朵和叶子被上了颜色，后面几页花朵和叶子开始具有毛茸茸的肌理感。
“这是绒花设计稿？”杨逸知认出来，“边缘毛毛的，花朵下还有木钗。”
“对。”时韵说，“我会将自己的大致想法画成画稿，隔一段时间去雁徊里拿给做手工的叔叔阿姨看，他们会再根据工艺改良，最后形成我们的产品。”
“太精美了。”杨逸知手指细细摩挲着纸面，像是触到了那日他戴在头上的那朵芙蓉花，“真好看。”
杨逸知原本继续往后翻速写本，可不知为何，时韵忽然将封面盖回去，从他手中夺过：“后面隐藏款，先不让你看。”
“不是吧？”杨逸知双手还保持着向上托举本子的姿态，“我是你的主播，产品不让我看算怎么回事？”
“还不到时候，你再等等。”时韵慌忙把本子塞回抽屉，“砰”的一声关紧。
两人折返工作间，时韵戴回耳机按了两下空格，然后将耳机从自己头上转移到杨逸知头上：“看看。”
她刚才竟一边讲故事，一边将视频剪完了。
氛围氤氲的轻摇流行音乐为视频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基调。杨逸知站在货架前仔细挑选食材，干净的邻家气质配上冷蓝色的背景光碰撞出略带视觉冲击的冷暖矛盾感。
身穿围裙的他站在烟火气缭绕的灶台前人夫感十足，总让人觉得那一锅食材都被他温柔悉心地照料过。
小排面和凉拌黄瓜上桌，镜头的畸变将他挤压成一个可爱的火柴头，背景音乐也随之变化得活泼俏皮。
最后两人还加入了一个小巧思：杨逸知品尝面条的时候，时韵用吹风机对着他一通狂吹，并配合使用希区柯克变焦，看起来像极了杨逸知被好吃到飞起的面条送到了外太空。
“哈哈。”杨逸知看到结尾笑了，“太可爱了。”
“太可爱了～”时韵学着他的语气又说了一次，“你的粉丝肯定爱死你了，这么辛勤营业。”
杨逸知不禁动了点坏心思：“那你天天对着我剪，是不是爱死了？”
他眼睛圆溜溜地转向一侧，然后垂下目光，他许久没听到时韵的回应，才心虚地看向她，发现她正悠闲地靠在座椅上手托着腮，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左右摇晃着椅子下的轮轴。
“不想回答就别回答了。”杨逸知咕哝着，尴尬得想赶紧结束这次试探，“当我没说。”
“爱上杨逸知是人之常情啊。”时韵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渣女，话里全是夸赞，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感情，像是被逼在念什么入一只眠羊粉丝会宣言，“不爱你怎么为你打造那么完美的互联网人设？”
总归也算是给了个台阶给他下，杨逸知知趣地没当真：“好渣的发言。”
时韵将剪好的视频拖到两人的聊天框里，点击发送：“你今天挑个吉时发布吧，文案就不左右你了。”
“谢谢老板。”杨逸知存下视频，“其实说真的，我之前对你的误会还挺深的，方茂给我发工作室地址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被迫创业的本地千金。”
时韵窝在椅子里笑得发抖：“没想到是个负债的穷鬼是吧？”
“你还负债了？是助学贷款还没还完吗？”杨逸知意外地问。
“不是，助学贷款工作第一年就还完了。”时韵说，“是这些，你眼里能看到的这些，房间里所有的器材、设备、装修，都是贷款来的，不然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变出这些东西？”
“现在国家的创业政策对我们这种穷鬼还是蛮友好的。”
“难怪你整天就知道工作。”杨逸知后知后觉，“真难想象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如果你也有一群追着你想要把你扒皮抽筋吃肉的亲戚和……”时韵顿了顿，选了个相对恰当的词继续说，“隐形的儿子，你也会宁愿负债，这样没人敢沾你边。”
杨逸知：“那这栋房子呢？你外婆说了留给你，可是没有留什么能作证的遗嘱吧？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要。”时韵说，“这些我全都不要。只是我目前必须要从这里开始，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后面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好。”
杨逸知不明所以，但她这些都是她的私事，她不愿意说，杨逸知也没多问。追问太久以后的事情没什么意义，他唯一能帮上的忙，就是尽量让工作室别那么快倒闭。
杨逸知离开工作室前发布了那条视频。
当他回到家打开手机时，沉寂了两三日的消息栏又被来自全球各地的关爱塞满了。
［比wq更像wq年轻时候，内鱼进新货了？］
［妈呀，好权威的长相！！这么死亡的角度竟然帅出了新高度。］
［长成这样什么意思？］
［卧槽，蛇骨手链，金属choker，到底是哪个女造型在发力啊？？完全知道我爱吃什么！！］
［手怎么这么大，awsl…］
［我是他手里那碗面，他确实就这么帅。］
［人夫感溢出屏幕了，好想谈个这样的。］
这条视频发布近三个小时，六万点赞，这数据不太对劲。
杨逸知本能地点开主页，发现自己仅凭两条颜值视频，一周的时间粉丝已经累计五万，远远超过了他以前那个经营了两年的微博账号。
流量带来的冲击让他幸福得有些晕眩，与此同时，这晕眩里还夹带了点对于被关注的恐惧。
[系统消息] 小暗为你的视频投放了上热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绒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