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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时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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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知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会议桌上,旁边还有一碟拍黄瓜:“忘记买米了,煮了小排面,将就吃吧。”
“不,我喜欢面食。”时韵迫不及待操起筷子开动,面还没进嘴又立刻放下,拿起手机对准杨逸知,“你再端一次。”
“哦对,还有这个。”时韵从兜里取出杨逸知的手链,“戴上,来段成果展示。”
“这个太短了,你帮我。”杨逸知伸出手,手链太短还很滑,时韵帮他戴难免触碰到他手腕上的皮肤,刚才在卧室里第一次戴的时候杨逸知就发现了。
杨逸知两手捧起诱人的小排面,越来越靠近镜头。
时韵从镜头里看到那只正常大小的碗,因为透视而尺寸变得异常,大声赞叹:“哇!好大一碗面,看起来好香啊!”说完,她吞了吞口水。
“快吃!再不吃凉了面坨了。”拍了几段视频后,杨逸知一声令下,时韵埋头进入干饭状态。
杨逸知从自己碗里夹了几粒排骨投喂到她碗里,“排骨脂肪高,你吃,我身材管理。”
时韵完全不跟他客气。
杨逸知心满意足地看她不到十分钟就暴风吸入一碗面条:“再去给你盛点?”
“不用了,饱了。”时韵擦了擦嘴,“你下午还有事对吧?你等会碗放一边我来刷。”
“呃,我下午没事了。”杨逸知说,“我朋友爽约了。”
时韵:“方茂吗?”
“嗯。”除了方茂,他在安南确实没有朋友,这口锅只能他来背。
“那你下午早点回家休息。”
“我想去直播间试试感觉。”杨逸知说,“差不多到四点,我给你做完晚饭再走。”
杨逸知见时韵嘴唇微张想说话,他抢先一步问:“你晚上一般吃什么?”
时韵:“我一般不吃,工作忙起来啃个苹果就过去了,所以你不用给我做了。”
“没事,反正我回家也要做饭,多个人一起吃饭吃得香。”杨逸知咽下最后一口面,举起面碗遮住脸,喝了两口汤,“而且我家里那个破厨房一点不好用,每次整得满屋子油烟。”
“那行吧。”时韵起身等待他喝完面汤去刷碗,“那你在家随意一点,不用像上班一样,自己想去哪自己去。我下午剪视频就在工作间,有事叫我。”
时韵又加了一句:“你如果想打游戏,可以到工作间用我电脑,我正好休息会儿。”
杨逸知点点头,从她身前抽走面碗叠放在自己碗上:“你去忙吧,我来刷。”
杨逸知收拾好厨房进到工作间时,时韵戴着耳机正窝在椅子里睡觉。
杨逸知没叫醒她,他看她身前的屏幕上,今天手机和相机拍摄的照片视频已经导入进软件里进行粗剪,他伸手按下空格键想看看效果。
突然,时韵惊醒,杨逸知这才想起,视频播放的时候声音会从耳机里发出来。
“卧槽!”时韵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皱着一张脸揉了揉耳朵,“什么鬼?”
杨逸知屏住呼吸不敢作声,他还是第一次见时韵爆粗口。
时韵很快发现杨逸知就站在她旁边,她坐好将耳机摘下,取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我有点晕碳,太久没吃这么多碳水了,平时点外卖怕坨基本不怎么吃面条。”
杨逸知讪讪笑道:“你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做。”
“嗯。”时韵又将眼镜戴好,开始对着屏幕剪辑,“你知道吗?你在这做饭会让我有一种幸福的错觉,这里居然真的像个家了。”
杨逸知推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你一个人生活多久了?”
“嗯……”时韵沉吟片刻,“有五六年了吧?”
“那你会感觉很孤单吗?”
时韵将耳机一边挂在耳朵上,一边夹在耳后,露出左耳听杨逸知说话:“一开始是害怕,后来就习惯了,孤单倒是很少。”
杨逸知点点头,沉默着看她在电脑上修剪自己的照片和视频。
“阿知,你是不是很好奇今天那个女人是谁?”时韵直视屏幕,手指跳跃在键盘上熟练操作着快捷键。
语气问得太像闲聊,杨逸知没想太多,回答得很随意:“嗯。看样子你们关系不太好,我还没见过你对谁态度那么恶劣。”
“她是我爸的小三。”时韵每个字都咬得冰冷,和她面不改色的表情一样。
杨逸知扫了一眼她的侧脸,手心一攥已然是全是冷汗,他让自己尽量平静地理清思绪:“所以,那个男孩……”
“是我亲弟弟。”时韵侧头看了杨逸知一眼,“虽然我不想承认。”
“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我跟他长得有点像,对吧?”
时晔那张脸再次浮现在杨逸知脑海中,他和时韵长着一双十分相似的眼睛,连眼底透出的冷漠味都一模一样,像到杨逸知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心脏便惊得一滞。
杨逸知没作声,时韵接着说:“最可笑的是,直到我爸死了,我才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
“我妈在父母的极力反对下,嫁给了我身无分文的爸。我外婆可怜我妈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让我爸妈跟她住在一起,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栋房子。”
杨逸知:“看来你爸妈也曾不顾世俗地真心相爱过。”
“真心?”时韵嗤笑一声,“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真心?都是骗傻子的谎言。我爸以为我妈是安南本地大小姐,为了留在这才跟她结婚。”
“可是结婚以后的生活跟他想的差别太大了。后来他又失业,每天就躺在家里等着我妈养他,不给钱就打骂。有时候我回家碍着他的眼了,也会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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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你每天早出晚归的一个月就攒这点钱?”时峰抖了抖手中紧攥的纸币,粉的、绿的、棕的、蓝的,整整齐齐按照大小有序排放,却无序地在他手心里颤抖,“你不知道去换点整钱?每次跟一堆破烂一样给我,你以为我在跟你要饭?”
秦文秀低着头站在这个和她个子一般高的男人面前,她额前的碎发被成沓的纸币敲得一阵阵飘起,眼睛也跟着他手上的动作眨巴,却不敢回一句话。
时峰将纸币随意折在兜里,唾沫横飞:“时韵成天在外面鬼混,放学了不早点滚回家上什么补习班?就她那个德性读什么大学?她考上了也是个没出息的!”
“你别这么说,小韵上次考试还拿了班里前五名,孩子很争气很懂事,从不给家里……啊!”还没等她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下来,秦文秀捂着火辣辣的脸,红了眼眶。
“妈!”时韵哭喊着从房间里出来,“你不要打我妈妈!”
“你个小贱人都是被你妈教的,还敢顶嘴?”时峰远远指着时韵追赶过来。
“你别打她!”秦文秀在时峰身后喊道,“小韵你快回房间!”
“啊啊……!”时韵边哭边跑,跌跌撞撞回头望时嘴角扯成了扭曲的形状,“你别过来!”
时峰追着她进房间,口中骂骂咧咧:“你跟你妈都是贱人,拖累这个家穷得要死。”
“整天他妈的就知道画。”时峰拿起她桌面上摊开的速写本,“嘶拉”一声扯成了两半,“我让你画!”
“啊啊啊啊……你不要撕我的东西!”时韵跪在地上抢夺从天而降的碎片,抑制不住哆嗦的双手想将它们拼合。
“画,画!饭都他妈吃不饱了,都是你们整天干这些不正经的事害得我工作都没了!”伴随着不断的撕扯声,时峰将时韵贴在墙上的画和海报全撕了个干净,“贱人!只知道作践钱的贱人!”
“你别撕我东西!”时韵呜咽着从哭声中挤出话来,“别撕……”
“小韵快起来!”时韵的外婆匆匆赶来,“跟外婆回屋!”
时峰见时韵外婆过来,闷声出了屋子,将沿路的家具踢得叮当响。
时韵坐在外婆的桌子边,外婆经常用一把剪刀将蚕丝线修剪成想要的形状,看着漫天的毛絮,像是自己破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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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知激动地连带着脚下的椅子往后退了一下:“这他妈也太不是人了!你爸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让你妈养他?而且你还那么小,他怎么下得去手?”
“因为他不是人,他是一条毒蛇。”时韵冷冷地看向杨逸知,眼神里没有憎恶,平静得惊不起一丝波澜,“我爸曾经想让我妈再给他生个儿子,但是我妈妈每天出摊卖饺子很辛苦,根本怀不上,而且就算怀上了,怎么养活呢?”
“你妈妈没拒绝他吗?”杨逸知问。
时韵摇了摇头:“她心甘情愿承担起这一切,对我爸的所有虐待都毫无怨言。被打了,只是躲起来哭不敢让我外婆知道。我爸想要儿子,她就极力配合,怀不上了竟还自责,跟我哭诉说自己没用。”
杨逸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女人不是生育的工具。这家庭也太疯狂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时韵:“我?我是个累赘,我是个附属品,我是个万人嫌,谁会在意一个被随意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废物的感受?”
杨逸知想起那段时间出现在时韵生命中的宋思岳,于她而言,想必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然后呢?”
“我高中时,外婆走了,她说最可怜的是我,留了遗言要把这栋房子留给我。我的舅舅舅妈对这件事意见很大,所以经常来家里找我们一家人说房子的事。每次他们来过,我跟我妈就更遭殃了,他们与催命的凶神无异。”
“直到大一,我爸因为酗酒成性酒精中毒去世。我妈妈太过伤心也病倒了,这个时候姜玉芳带着她儿子到了我妈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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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他还小,还要读书,我没有工作,现在老时走了我可怜的小晔怎么办?”姜玉芳跪在秦文秀病床旁,身后的孩童呆呆望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给我过来!”姜玉芳嘶吼着扯过时晔的校服领子,歪歪扭扭的衣领外套被扯到腹部挂在身上,姜玉芳将他拽到身边,按着他的脑袋狠狠磕到地上,“还不赶紧让你妈妈和姐姐救救你!”
“妈妈,你不才是我妈妈吗?”时晔仰着磕红的脑袋天真地看向姜玉芳,又瞥了一眼满面泪痕的秦文秀和时韵。
“妈!我没有弟弟,他们是骗子!”时韵失控哭嚎着,“我都19岁了,我活了快20年我爸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吗?”
“小韵你别哭。”秦文秀将时韵揽入怀中顺着她脑后的发丝,又怜悯地看向时晔和姜玉芳。
“小韵,他真是你弟弟!”姜玉芳起身双手要去抓时韵的头发,“小韵,你要是不信,可以和小晔做个DNA鉴定,他就是你亲弟弟。”
“妈妈!”无尽的恐惧快将她吞没,时韵慌张地往秦文秀身后躲,“你别碰我,你滚开!我不认识你!我也没有什么弟弟!”
“姐!”姜玉芳扑通一声跪倒,靠着两只膝盖走到秦文秀身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姐,我跟老时对不起你,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是那种贪心的人,老时以前跟我说过,他家里有一套房子,我不要老时的其他财产,你就给半套房子给我,让我们娘俩有个遮风挡雨的窝棚可以吗?老时剩下的全都是你们母女的,我要的不多,我求求你们。”
说罢,姜玉芳“咚咚”地给秦文秀磕起了头,像是个并不虔诚的教徒敷衍地敲木鱼,念的是吃人血肉的咒。无论时晔如何在一旁叫她,她都只沉浸在自己的那一折子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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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妈跟姜玉芳讲明白,那套房子不是我爸的,那女人当即翻了脸,说要起诉我们让我们尽到抚养的义务。我妈妈怕影响到我学业,身体还没好利索就起来干活,我根本就劝不住她。当时我已经没有心思上学了,干脆休了学在家帮她干活。”
“我妈妈每天推着饺子摊从凌晨卖到傍晚,只睡四五个小时又出摊。”时韵继续在电脑上忙碌着工作上的事情,“很快她身体就撑不住了。”
“她那天冬天过年前走了。”时韵说,“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
“谁知道才刚刚开始。”
“我妈头七,姜玉芳找上门。那天我才从她口中知道,我妈居然从每个月不到4000元的收入里拿出1000救济那对母子。”
杨逸知惊诧地瞪圆了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