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灯照雪时》言未央

2、未说出的“你好”

　　数学老师看着讲台下鸦雀无声的教室，目光在林晚舟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她转身走回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黑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解题步骤。

　　林晚舟坐回座位，脸颊的热度久久未散。她能感觉到，从她起身的那一刻起，顾泽的视线就一直胶着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并不灼人，反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寻，像一只迷路的小兽，确认着她的气场是否依然带有攻击性。

　　她重新拿起笔，却发现草稿纸被推过来一小角。是顾泽的蓝笔，笔帽上沾着一点干涸的墨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黑板，仿佛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文具。

　　林晚舟盯着那支笔，又看了看他故作镇定的侧脸。三年前的记忆碎片再次涌来。那时，他也是这样，总是不经意地把东西推到她的桌角，一支笔，一块橡皮，甚至是一颗包装花哨的糖。而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扫进自己的抽屉，或是不动声色地还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推开。

　　课间，教室里恢复了喧闹。林晚舟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节课，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支蓝笔。她鬼使神差地握住，起身走向自己的储物柜。经过顾泽座位时，她停下脚步，将笔轻轻放在他摊开的课本上。

　　顾泽恰好转头，对上她的视线。他笑了，这次是真正的、不带任何伪装的笑容，眼里的狡黠和温柔像揉碎了的星光。“谢了，林大学霸。”

　　林晚舟没应声，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一声“唉”。

　　“喂，舟舟，”闺蜜肖雯叼着棒棒糖凑过来，用手肘捅了捅她，“新同桌怎么样？帅是帅，但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跟狼崽子似的。”

　　林晚舟将水杯灌满凉水，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别胡说。”

　　“还说没胡说，”肖雯挤眉弄眼，“他刚还问我，你这三年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喂，你们俩认识啊？”

　　林晚舟的动作一顿。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那么明确。

　　“以前同班过。”她淡淡地回答，不想多谈。

　　“哦——”肖雯拖长了音调，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我说他看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复杂，又是怀念又是懊悔的。哎，你们俩当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没有。”林晚舟的回答斩钉截铁，连她自己都惊讶于其中的决绝。

　　午休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林晚舟端着餐盘，习惯性地选了个靠窗的四人座角落。刚坐下，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

　　“我能坐这儿吗？”

　　林晚舟抬眼，顾泽端着餐盘，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饭菜，笑容坦荡。

　　“随便。”她低头吃饭，耳朵却不自觉地听着周围的议论。她和这位新晋校草坐在一起的消息，显然比数学老师的压轴题传播得更快。

　　“我妈让我多吃点，冲刺高考。”顾泽扒拉着米饭，状似随意地开口，“你呢？打算考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林晚舟保持着一贯的冷淡。

　　“我可能会报本地的顶尖学府，计算机系。”顾泽说得云淡风轻，“那里食堂不错，据说。”

　　林晚舟的筷子停在半空。她当然知道，他报哪个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一定会留在本地。他所有的选择，似乎都预设了一个前提——他们会去同一座城市。

　　“我以为，”林晚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冷，“我们不该有交集。”

　　顾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是我先找过来的。我知道你讨厌我，初中那件事，对不起。”

　　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了那个雨天，那个被她退还的箱子。

　　林晚舟的心防像是被这句话撬开了一道缝隙。她沉默了。她确实讨厌过他，那种被所有人窥破心事的难堪，那种被迫接受一份沉甸甸的心意的压力，让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疏远。她以为这样是对两个人都好。

　　“我后来想了很多，”顾泽的声音放轻了，带着一丝懊悔，“我那时候太幼稚，以为只要靠近，就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却忘了，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环境。”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现在，高考快到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陪你走完这段路。不会再打扰你，真的。”

　　他说完，便埋头吃饭，仿佛刚刚那番剖白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吃饭。

　　林晚舟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五味杂陈。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三年前那样，用一句“我们不熟”来划清界限。有些东西，一旦被重新翻开，就再也回不到原样。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晚舟解出了一道复杂的导数题，长舒一口气。一转头，发现顾泽并没有在刷题，而是拿着一本封面很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看得津津有味。

　　她皱了皱眉，正想提醒他时间，却瞥见他在那本书的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那行字，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初二时，在一次竞赛辅导课上随手写下的解题技巧，后来被某个好事者拍下来，夹在了年级光荣榜的展示册里，标题是——“学神林晚舟的私人笔记”。

　　原来，他真的，将她的一切，都奉若珍宝。

　　窗外的蝉鸣固执地响着，宣告着一个燥热又漫长的季节。林晚舟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锁定在自己的卷子上。这一次，她没有再感到烦躁。

　　有些故事，或许不必急着写下结局。在那个蝉鸣最盛的夏天，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开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