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我心》千山梳

2、庭中空留白

　　待到诗锦即席，各房主子都已端坐好，只等老爷领着宾客来，诗锦寻到二姐旁边为自己留着的座位，刚一坐下便听得老爷朗朗的谈笑声传来，原本内眷应当在内室就席，不过此番据说宾客只那一位刘姓公子，便将内眷也放在外室，各房奶奶小姐们猜测许是老爷有意结识这刘姓公子也有为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姐寻一门亲事的意思。
　　在诗锦怔怔之际，忽有一手轻轻拍了她一下，转过头来入眼的是三少爷留白温雅的面容，想来他是刚刚在大堂随老爷议事完。诗锦望着他笑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二少奶奶抢着打趣的声音，“三弟和三妹妹的感情还真真是好，才一会儿功夫便急着来见面了呵，莫不得有什么要紧的悄悄话要讲麽”，因为诗锦和留白两处园子离得近，又适逢年岁相仿故而彼此亲近，而府中人看着他俩容貌最是相配又是表亲，故而平时少不了多许打趣，诗锦摇摇头但笑不语，留白倒是大方颔首笑道，“二嫂这回想是猜错了，前日诗锦到我那儿来寻一首琴谱，却赶当时恰逢我不在，如今我找到了那纸曲谱，这会只是讲讲待会拿予她的事，本不是什么悄悄话的，若嫂子也感兴趣，那待会便一同到诗锦那儿看看罢。”“喛，我可不懂那些曲啊谱啊的，可别叫上我。”二少奶奶讪讪笑答道。正在众人打趣玩笑之际，林老爷也领着那位少年宾客在邻桌即席，留白笑着应付了一会儿便也过去了。诗锦又怔怔地恍惚了会儿方听得坐在近处些的嫂嫂们正低声说笑着什么，诗锦便也凑过去，“二妹妹，想来老爷真真为你寻了个俊俏非凡的夫婿啊，”入耳依旧是二少奶奶的玩笑话，诗锦转过头来便看见二姐知梳红了耳根的羞恼模样，正值迷惑旁边侍候着的灵芝便悄悄为她指指邻桌的位置，诗锦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入眼即是正低头聆听的留白，恰恰遮住了处于林老爷左侧那宾客的位置，只显出一截青色衣袖，诗锦心中蓦然一紧，恰恰此时留白侧过身来与邻座进谈些什么，那衣袖的主人便完完整整地显现在眼前，隔着一桌的距离正对着诗锦的位置。
　　正是方才庭中那青衣少年。
　　“那公子姓刘，好像唤作子许，真真好相貌啊”
　　“这刘公子是哪家的少爷？我听说老爷近日来都在着意于二小姐的亲事，莫不此番是…？”
　　“可不是么，只听说也是个贵家子弟，前些日我就在想这次是为二妹妹找个什么样的人物，料想不到竟是这样仪表堂堂。”
　　“二嫂，不许你这样打趣人的”知梳急急止道。
　　“呵，二妹妹，赶明儿快快把亲事办了，要不然呀，刘家少爷这样俊的模样，万一被建康城公主府里那位看见被掳去做了面首就不好了”
　　“嫂子你愈加过分了，再说我可真恼了”
　　“是呀，可别再乱说上那山阴公主刘楚玉，搞不好被人听到真真跑到府中来抢人了呵”
　　“表姑姑…你也打趣我,我，我不吃了，”知梳已然羞红了脸，忙忙唤了丫头来吩咐了几句便匆匆辞了席。
　　诗锦从未见过知梳这副羞窘模样也不禁莞尔一笑，侧过头来再望了一眼那英俊少年，弱冠年岁，只着一件简单的青衫袍子，此刻正与旁人耳谈玩笑，眼中仍是不深不浅的笑意，诗锦想起先前有些窘迫的相遇，不禁又觉自己当时的模样有些好笑，“大抵是把我当成府中的丫鬟了，人家不过起个好心拉我进伞好少淋些雨水”诗锦心中释然道。
　　席宴过后，诗锦早早躲回了园子里，不一会留白也脱身送了琴谱来。
　　“舅舅他们此刻应在□□设了桌把酒畅谈么，你怎么一个人跑我这儿来了？”
　　“都是议论些朝政上的旧事儿，我觉得无趣，称了个借口先离开了”留白看着她缓缓道。此刻诗锦跪坐在蒲垫上，桌上散摆着一把筝，自顾自地拿取了他的琴谱，一手懒散地撑着下颔，月色像是沾着些水雾气浅浅罩在她身上，眼中似是染了醉意，一手来回翻弄着琴谱。
　　“你今日可喝了酒？”
　　“跟着二嫂嫂沾了点，”诗锦笑意浓浓地望向留白，“今儿桌上都在议论那位刘公子呢？可真是为二妹寻的夫婿？”
　　“子许兄确实风姿不俗，”留白转而从诗锦手上拿回了那琴谱，赞赏道，“他今日原就是来提亲的，而父亲也早有此意，知梳若能许与子许兄，倒也般配”
　　“刘子许？”诗锦凝神顿了顿，“三哥哥，刘公子这样出众的品貌，以前怎么没听闻过呢，想必不是会稽氏族？”
　　“子许原是湘东世家，不想年前家遭突变，为避祸这才来了会稽。”
　　“湘东…刘子许？难道…莫不真是那湘东王刘彧的小王爷?”
　　“诗锦此番猜对了，”此刻留白面色凝重，手轻轻抚上琴弦，“林家至祖辈起就与湘东王族一脉交好，如今刘彧被囚，刘子业即帝位后骄奢残暴，将其几位亲王囚于猪圈这样的行径实在令人…拿侮辱自己族人取乐实在不应是明主所为，现今刘子许正着力营救一事，林府也势必要倾力一搏，”留白顿了顿转首望向诗锦柔声道，“诗锦，你向来聪颖，我此时将这些要紧讲与你听须得要你日后学会自己打算，你的名字尚未在编林氏族谱，倘若日后。。。我说倘若，林府遭祸，你尚可免于此劫，若出意外，半月后会有一戚姓公子来接你，安心与他走，他会护你安好”深凝过后，留白眸中又恢复一派惯有的平稳之色，“当然，这是最坏打算。。。你现下大可不用担忧，也万不可讲与家中女眷听，”留白拨弄了一声弦音转而道，“谱子陈旧恐不大好辨识，我现在弹予你好么？”
　　“嗯，”诗锦颔首，琴音渐起，寂静中略隐苍凉，“三哥哥的话我明白，”诗锦莞尔一笑，“知梳喜事，这下府中少不得热闹一番了。”
　　“嫁娶之日恐待推后，不过，倘若此番无险，这府中热闹怕有两次，”留白温柔笑道，“父亲已允了我俩的亲事。”
　　诗锦微微埋首遮住羞红了的脸，“不过，近时我恐要离开一阵子去会会一个人，”留白指间一顿，琴声猝停，面对诗锦的疑惑这才慢慢沉道，“山阴公主。”
　　有了留白的前话，诗锦大抵猜到了几分，这山阴公主本是当今天子刘子业的胞姐，传闻中她相貌极美，有皇族第一美人的称号，但其行为骄奢放荡手段毒辣，又极好男色，光是府中面首就有三十人，但刘子业极其宠爱这个胞姐，故而朝中半数官僚关系都是操纵于她手中，位高权重，所以纵使她在外声名狼藉也只让人敢怒不敢言。
　　“诗锦，”留白忽然沉凝道，“倘若我半月后仍不回来，你便跟戚如安走，此后莫要再与林府扯上半点关系。”
　　“嗯，诗锦明白，但是三哥哥你记着，无论你我置身何处，这世上，诗锦在一日，便等你一日，直至你归来。”夜色下是诗锦倔强而认真的脸，留白轻叹一声将眼前人揽入怀中。
　　月色似水，只是模糊了些许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