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等疯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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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翻涌的后山禁地边缘，紫渊指尖的铁针寒光未散，他望着唐门二房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似笑非笑：
“留着唐厉那群废物，难不成还指望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黑影缓缓转过身，雾气在他周身流淌，露出半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唐厉贪婪，唐煜怯懦，唐啸天多疑——这三人互相掣肘，才是最稳妥的局面。若是唐厉倒得太快，唐啸天便会将目光转向禁地，届时，反而会坏了咱们的事。”
“咱们的事……”紫渊低声重复着，单手叉腰的指节压着腰间的玉佩，眸色沉了沉，
“那孩子如今还在逃亡中，巫山殿的追杀令一日未撤，他便一日不得安宁。我们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受这些苦楚？”
“苦楚是必经之路。”黑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关于他父母与老爷子的事，唐门的龌龊，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替他扛的。他要想站着活，要想执掌自己的命运，就得先从这地狱里爬出来。”
话音未落，崖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黑影穿雾而来，单膝跪地：
“禀尊上，唐厉已动身前往四长老唐玄的住处，看架势是想借卜算之名寻破局之法。另外——”
他话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再无半分轻佻：
“七日前的消息，弟兄们最后一次锁定柳少主踪迹，是在离京城三日路程的锦江城。彼时镇上正赶庙会，人声鼎沸，有兄弟借着人群掩护凑近过，见少主气息奄奄，伤得不轻，看着已是性命堪忧的模样，耳后那枚印记时隐时现，极不稳定。少主警惕性更是非比寻常，察觉异动后，转瞬便消失在人潮里。”
黑影喉结滚了滚，声音压低了几分，几乎要融进山风的呜咽里：
“六日前回来的消息，近一月来，少主已是第八次甩开我们所有暗卫的盯梢。有兄弟在锦江城外发现了巫山殿的暗记，循迹追去时，在一片荒山只看到十具巫山殿杀手的尸体——个个都是一招毙命，对方似乎对杀手技法很是了解，出手狠戾果决，招式诡谲得很，绝非江湖常见路数。”
黑影垂着头颅，声音压得更低，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并非亲历荒山诡景，而是攥着这一连串吉凶难辨的消息，生怕哪一句说得不妥，惹得尊上动怒：
“弟兄们循着搏杀痕迹搜遍周遭，只在山腰处找到一间废弃木屋，里头残留着少主的气息，还有金贵续命丹药的残屑，估摸着是有人出手救了他，还喂了丹药保命。可诡异的是，我们的人搜寻无果撤离后，第二日再返现场，那十具尸体竟凭空消失了。更奇的是，往荒山深处的密林走，似有一道无形禁制拦路，弟兄们不敢贸然强闯，只能折返。”
“三日前的最新消息，暗卫团已尽数集结锦江城外，以锦江城为中心，百里地界搜检无遗，仍未寻得柳少主踪迹。”
黑影猛地伏低身体，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语气里带着一丝惶恐的请示：
“其人仿若人间蒸发，杳无音讯。鬼影请示尊上——是继续扩大搜寻范围，或者破深山禁制查探，还是令暗卫团原地待命？”
崖顶的风卷着雾，静了数息。尊上垂着眼，指尖摩挲令牌的动作未停。紫渊也敛了指尖弹暗器的弧度，只任那点寒芒藏在袖中，静静等着上位者的决断。
空气静了几息，紫渊稍作沉吟，指腹在袖角的暗器纹路处轻轻碾过，抬眸瞥了眼身侧的主位黑影，悠悠道：
“有意思啊，尊上。能悄无声息救走柳少主，还能抹去尸体踪迹、布下禁制，这救兵的来头，怕是不小。柳少主那边……咱们要不要派人再探探？”
主位的黑影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又带着几分权衡：
“若敢当着巫山殿的面救人，定是有不凡底气。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只怕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外面的精彩与咱们无甚关系，柳随风既在这般绝境下被救，性命定然无虞，说不定于他而言，还是一段奇遇。”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漠然：“这乌烟瘴气的唐门，他不待也罢。”
紫渊闻言低笑一声，收了指尖的暗器：
“遵令。那我们便专心给山下的篝火，添得更旺些。”
跪地的黑影得了最终指令，身形一晃，脚步声彻底隐没在雾里，崖顶只剩下山风卷着寒气，刮过石缝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紫渊挑眉：“咱们家必安那老东西向来老谋深算，怕是不会真心帮唐厉。”
“自然。必安在暗处最是不安分”黑影淡淡道，
“唐玄与唐烬暗中勾连——一个凉薄观虎斗的大长老，一个野心勃勃的四长老，哪会真心帮唐厉？我们要做的，就是再添些柴火。”
他抬手掷出一枚竹管，紫渊稳稳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竟是唐厉当年与巫山殿私通的密信。
“这是……”
“当年唐厉联手外人截杀老爷子时，不慎遗落的手笔。”
黑影声音冰冷，“你安排人，把这东西‘不经意’地落在二房被搜查时的影卫必经之路上。”
紫渊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尊上是想让二房彻底与门主撕破脸？这不慎与不经意也是老头你铺了很久的网了吧？”
“撕破脸还不够。”黑影抬眼望向唐门主厅的方向，晨光已隐隐刺破雾霭，
“要让他们斗到两败俱伤，让唐啸天自顾不暇，再也腾不出手追究柳随风的踪迹。”
紫渊应声，将竹管收入袖中，转身欲走，却被黑影叫住。
“慢着。”黑影指尖轻弹，一枚与之前那枚一模一样的铁针落在他掌心，
“你记住，往后少往人前凑。”他语气添了几分沉凝，
“少主若他日需你辅佐，你却成了个山大王，招摇过市惹人注目，他岂会留一个容易被揪出把柄的棋子？”
紫渊表情一顿，眼底的笑意尽数敛去，垂首沉声应道：“属下省得。”
黑影这才续道：“唐玄的卜算虽属旁门左道，却能蛊惑人心。去，给唐玄点颜色瞧瞧，至于唐厉……”他冷笑一声，
“那废物早已是唐玄指尖的蝼蚁，何须多费唇舌？”
“明白。”紫渊握紧铁针，脚尖微微发力，旋即身形一闪，便如墨色融入瘴气，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崖顶的雾更浓了，紫渊的气息彻底消散后，周遭只剩寒雾裹着枯枝簌簌作响。主位上的黑影静立良久，直到风声里再也听不见半点动静，才缓缓抬手入怀，指尖捻起那枚青铜铸的碎纹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一道扭曲的纹路，似花非花，似雾非雾，这是曼陀罗门未被吞并前的信物，也是唯一能辨认血脉图腾的钥匙。
这秘密，百年间只在历任禁地尊上之间口耳相传，连影卫都不知晓全貌。他们清楚自己隶属唐门，更奉禁地规矩为至高铁律。
这规矩本就是百年前唐门门主亲手定下，凌驾于唐门所有门规之上。他们只效忠禁地，而禁地从创立之初，便只效忠唐门长房一脉，效忠长房代代嫡出的唯一少主，也就是如今下落不明的柳随风。他们只知道要等一个“带图腾的人”，却没人见过图腾真正的模样，没人知道这禁地的根源，竟藏着曼陀罗血脉的秘辛。
江湖上无人知晓唐门的这段前尘往事，唐门内部倒是从不缺不服气的声音。曾有旁支子弟不服禁地的压制，或明里挑衅，或暗中使绊，甚至纠集势力妄图颠覆禁地的权柄，可到头来，不过是蚍蜉撼树，尽数被悄无声息地抹平，连半点波澜都没在唐门掀起。
当年那任唐门门主，曾在一场九死一生的围剿绝境里，忽然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那道不该出现的印记。由此知道了唐门曾吞并曼陀罗门，何其风光，又何其血腥。
那位门主看着身边道貌岸然的同门，看着他们踩着曼陀罗门的尸骨壮大着唐门，不免心里波涛汹涌，想着既然已是门主之职，总是要往前看，责任总是要担着的，那么发扬唐门还是寻回太祖牌位自己总要做点什么的。
于是半份血脉，让他窥见了唐门光鲜外壳下的血腥，也让他明白——自己既是唐门的门主，也是曼陀罗门最后的余烬。
于是他借着权势，在唐门深处辟出这片禁地，布下重重机关，留下这条传承的密令：等一个血脉完全觉醒的后人，等一个能撕破唐门伪善面具的火种。
唐门上下都以为禁地是唐门的镇派之地，却没人知道，这里藏着的，是颠覆唐门的惊雷！
寒雾裹着令牌的凉意浸进指尖，主位上的黑影望着崖下翻涌的瘴气，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八次……这小子，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低沉的声音散在风里，听不出是叹是嘲。暗卫汇报“耳后印记时隐时现”时，他的指尖狠狠攥紧了令牌。
他没见过真正的血脉图腾，却能从那“时隐时现”的异动里，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刻在令牌纹路里，流淌在曼陀罗门骨血中的味道。
巫山殿的追杀，唐门的内乱，那些盯着柳随风的眼睛，都以为那印记是唐门的秘宝，没人知道，那是唐门的劫难，是能掀翻整个江湖的火种。
他方才说“外面的精彩与咱们无甚关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听到“十具巫山殿尸体一招毙命”时，他心底那点压了百年的沉寂，竟微微松动了。
不是不担心。只是柳随风的命，从来不该由他来护。
这血脉是意外，是宿命，是百年前那位门主赌赢的一局。禁地若是强行插手，只会让这火种变成被捧在掌心的烛火，风一吹就灭。唯有让他在绝境里厮杀，在逃亡里成长，才能炼出燎原的本事。
“人间蒸发……也好啊！”
他将令牌贴在眉心，冰凉的青铜触感压下眼底的波澜。山下唐门的方向，已经隐隐有了躁动的火光。紫渊懂他的意思，这场火，要烧得够旺，烧得唐门自顾不暇，烧得那些觊觎血脉的势力，暂时摸不清方向。
风更急了，雾霭翻涌，遮住了他孑然的身影。
他转身走向崖边的阴影，只留下一句极轻的话，被山风卷着，散入无边夜色里：
“百年蛰伏，等的从来不是一个少主……是一个能让曼陀罗门，从唐门的灰烬里，重新站起来的疯子。”
雾气里，只剩黑影一人立在崖边，目光再次投向柳随风逃亡的天际线。风卷着雾岚掠过他的衣袂，蛇纹令牌的绳结在腰间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知道，柳随风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荒野里，拖着病弱的身躯躲避追兵，啃着干硬的麦饼，忍着伤口的剧痛，却从未停下脚步。
那孩子的韧性，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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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等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