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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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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裹着桂香钻进营区时,温简已经站在军分区大礼堂外的梧桐树下。他攥着相机的手有点凉,指节抵在唇畔哈了口气,镜头里晃过礼堂门口的红绸——"热烈欢送退役战友"的字样被风掀起边角,像极了三年前在喀土穆难民营里,江灼用止血带缠在他渗血的腕子上时,晃动的纱布角。
"温记者早啊。"哨兵小吴从岗亭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根油条,"江队长刚才去换常服了,说要穿那套洗得发白的作训服——就是你说'像沙漠里的月亮'那件?"
温简笑出声,指尖摩挲着相机挂绳上的小吊坠——那是江灼从尼索斯带回来的玻璃弹珠,染着当地孩子的蜡笔印。"麻烦帮我留个前排位。"他把相机递过去,"就靠主席台第三排,能拍到卸衔的全过程。"
礼堂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樟木家具的陈味和消毒水的淡香。温简找好位置时,后排已经坐了七八个穿藏青制服的老兵,有人看见他胸前的记者证,递过来一根烟:"是来拍老江的吧?那小子,昨天晚上翻出当年的维和臂章,盯着看了半宿。"
"谢谢。"温简接过烟没点,夹在指缝间。窗外的雾散了些,能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影摇晃,像极了江灼在执行任务时,趴在沙丘后观察敌情的侧影——那时他总说,江灼的后颈有一道浅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像条沉睡的小蛇。
上午九点整,军歌奏响。江灼出现在礼堂门口时,温简的呼吸顿了顿。他穿着洗得泛白的07式作训服,左胸的维和勋章闪着钝光——那是枚铜制奖章,背面刻着"UN Peacekeeper",边缘还留着当年在难民营爆炸时崩出的小缺口。他的头发剪短了,鬓角泛着青,帽檐压得低,却还是能看见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像极了三年前他们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他攥着温简的行李箱,耳尖红得像番茄。
“全体起立!”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江灼走到主席台前,向首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右手抬得很慢,指节因为长期握枪有些变形,却在碰到帽檐时顿了顿——温简知道,那是他在想起什么:比如在科摩罗岛,他为了救被海盗劫持的渔民,右手被砍了一刀;比如在温简被武装分子围困时,他用这只手替温简挡了一颗流弹。
卸衔仪式开始了。参谋长拿起江灼的肩章,指尖碰到他肩膀上的旧伤——那是五年前在达尔富尔,被碎石划开的,当时温简用止血钳夹着纱布给他缝了七针,边缝边骂:"江灼你是不是属猫的?命这么硬?"
“咔嗒”一声,上士肩章被摘下。江灼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低头。温简举起相机,镜头里的他,睫毛上沾着一点光,像沙漠里的晨露。
“江灼同志,服役十二年,维和三次,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参谋长的声音顿了顿,"你有什么话要说?"
江灼往前跨了一步,目光扫过台下的温简。他穿着黑色大衣,围巾是江灼去年送的藏青格子,末端垂在膝盖上。江灼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有点哑:“报告首长,我想......跟我的爱人说句话。”
全场哗然。温简愣了愣,随即笑了,眼眶却红了。他站起身,走到台前,握住江灼的手——那只手还带着作训服的粗糙质感,掌心里全是汗。
“温简,”江灼望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要守着沙漠、守着枪、守着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直到遇见你……你教会我,守护也可以是很小的事:比如帮你挡住镜头外的危险,比如陪你蹲在路边吃泡面,比如在你发烧时,用体温给你暖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温简去年丢的那枚订婚戒指,银质的,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J& W”,“之前在维和营地,我把它藏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都摸一遍。”江灼把戒指戴在温简的无名指上,“现在,我不想再做你的'战地男友'了。我想做你的丈夫,做那个陪你逛超市、帮你挑相机镜头、在你老了走不动时,扶着你的人。”
温简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戒指上。他伸手抱住江灼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作训服上有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江灼身上的烟草味,像家的味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他哽咽着说,“之前你说'等我退伍',我就把婚纱照的样片存在相机里,每天都看一遍。”
台下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老周红着眼眶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江灼当年的维和臂章,还有战友们的留言:“老江,退伍了也别忘了教我打枪!”“下次聚会,你要喝翻我们!”“照顾好温记者,不然我们饶不了你!”
仪式结束后,两人沿着营区的梧桐道往外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江灼穿着便装,显得有些不适应,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有点慢。
“要不要去我们的秘密基地?”温简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老槐树——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当时江灼刚执行完任务回来,手里攥着一束野菊花,脸涨得通红:"我......我听说你喜欢这个花。"
老槐树下,摆着两个石凳。温简从相机包里掏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照片:有江灼在非洲给孩子发糖的样子,有两人一起在难民营搭帐篷的样子,有江灼受伤时,温简握着他的手哭的样子。“我每天都拍一张,”温简翻着照片,“想你的时候,就看这些。”
江灼蹲下来,从铁盒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在喀土穆的屋顶上,一起看星星。温简靠在他肩上,江灼的手里拿着个望远镜,对准猎户座。“你说,星星会不会也有战友?”温简当时问。“会的,”江灼说,“它们一起守着夜空,就像我们一起守着和平。”
“江灼,”温简握住他的手,“以后,我们一起守着彼此,好不好?”
江灼抬头,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不再是那个穿着作训服的维和兵,而是一个即将开始新生活的男人。他笑了,把温简抱起来放在石凳上,吻了吻他的额头:“好。”
风里飘来桂香,梧桐叶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战友的喊叫声:“老江!温记者!营长让你们去吃退伍饭!”
两人手牵着手往食堂走。江灼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凉,温简的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匆忙。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开始一个没有枪声的日子,开始一个有早餐的热气、有晚归的灯光、有彼此的温度的日子。
食堂的门开着,里面飘着红烧肉的香味。老周举着酒杯站在门口:"江灼,敬你!从今以后,你是我们的兄弟,也是我们的骄傲!"
江灼端起酒杯,碰了碰老周的杯子,又看向温简。温简笑着举杯,阳光穿过食堂的窗户,洒在他们的戒指上,闪着温暖的光。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吧:不是回到沙漠,不是守着枪,而是守着彼此,守着一个叫做"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