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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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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温简推他肩膀,指尖却抖得厉害。江灼抹了把脸,沙粒混着血渍蹭在他下巴:“我答应过,要带你安全回家。”他声音发哑,却把战术背心的备用弹匣塞给温简,“拿着,以后别离我超过五米。”
黄昏降临时,大规模交火暂时平息。维和部队的装甲车在难民营外围筑起防线,医疗兵给轻伤员包扎,炊事班煮了热汤。温简坐在卸了轮胎的卡车后厢,给莱拉扎辫子,江灼蹲在不远处检查步枪膛线,余光却总瞥向他。
“头发扎太紧会疼。”江灼突然开口,递过去一根橡皮筋——是他作战时绑头盔的。温简接过来,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你教孩子们画的太阳,莱拉说那是回家的路标。”
江灼笑了,眼尾的疤跟着舒展:“明天要是还安全,我再教他们写‘家’字。”他说完起身,战术靴踩在钢板上的声响沉闷有力,却在经过温简时,顺手把人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晚风卷着沙粒掠过帐篷,温简望着星空下的难民营,听见自己心跳和远处巡逻车的引擎声重叠。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江灼总在他转身时挡住子弹,就像那些画在墙根的太阳,永远朝着维和部队的营地方向。
晨雾还未散尽,吉普车碾过难民营外的碎石路,溅起细碎的泥点。温简摇下车窗,晨风卷着干燥的沙土扑在脸上,远处几顶蓝白相间的帐篷在晨光中泛着旧色,像被风干的盐碱地。
“今天来得晚了些。”江灼解开战术背心的搭扣,露出里面被汗浸透的衬衫领口。昨夜他们伏击了黑礁集团的一支运输队,归程时他特意绕到医疗站取了绷带,给温简处理脚踝的擦伤——那是在躲避流弹时,他伸手拽她时留下的。
温简把相机往胸前一抱:“难民营的老师说,孩子们等了我们一整天。”他低头整理帆布包,指尖触到江灼昨晚塞进去的素描本,封面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帐篷区忽然传来孩童的喧闹,几个瘦小的身影从帆布帘后探出头来,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子。江灼蹲下身,战术手套蹭掉膝头的尘土:“今天教你们写‘家’字。”
最前面的男孩叫阿里,左脸颊有道浅褐色的疤,见江灼掏出粉笔,立刻踮起脚尖扒着黑板边缘。温简倚在门框边,镜头对准他握笔的手——指节分明,粉笔在墨绿色黑板上落下时,手腕稳得像架瞄准镜。
“‘家’字上面是宝盖头,就像遮风挡雨的屋顶。”江灼的声音低沉,“下面这个‘豕’,原意是猪,古时候家里养了牲畜,才算是个安稳的家。”
阿里的铅笔在作业本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忽然抬头问:“江叔叔,维和部队的营地算家吗?”
江灼的手顿了顿,粉笔灰簌簌落在作战靴上。温简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他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轻轻扬起:“算。”他转头看向温简,后者正举着相机对准自己,四目相对时,温简迅速眨了下眼,假装调整相机参数。
黑板另一侧突然传来骚动,一个裹着褪色头巾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指向帐篷后方:“江长官!有人……有人拿着枪!”她汉语说得生硬,额角沁着冷汗,怀里紧紧搂着个五六岁的孩子。
江灼瞬间直起身子,战术腰带上的对讲机同时发出刺啦声。“这里是“晨光”维和安全部队 ,”他按下通话键,声音冷静得像块寒铁,“营地西南角发现可疑人员,重复,西南角!”
温简的手心骤然收紧,相机带子勒进掌心。他看到江灼一把将阿里拽到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摸到腰间的□□。阳光穿透帐篷帆布,在他侧脸上划出明暗分界线,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却仍保持着低哑的语调:“温记者,带孩子们去安全屋。”
但阿里死死拽住他的战术裤腿,指甲几乎要戳进尼龙面料:“江叔叔,那个拿枪的人……是不是昨天帮我们修水井的哥哥?”他指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那里有辆改装过的皮卡正偏离主路,朝着营地边缘滑过来。
温简的镜头追过去,看清驾驶室里那张年轻的脸——是前天他们在难民营发过救济粮的少年,右眼尾有颗泪痣,当时还冲着他笑过。此刻他举着枪的手却在发抖,枪管无力地垂向地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正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是陷阱!”江灼一把推开阿里,战术靴蹬碎了黑板边缘的粉笔,“全体注意,按二号预案行动!”
子弹破空声撕裂空气的瞬间,温简已经蹲下身,相机自动连拍模式发出密集的咔嚓声。他看见江灼翻滚着躲开第一波扫射,□□精准击中皮卡车胎,橡胶碎屑混着沙土迸溅在他防弹衣上。少年趁机挣脱控制,扑向副驾驶座试图夺枪,却被对方一枪托砸中后颈。
“别开枪!”温简突然冲出去,镜头盖甩在半空,整个人挡在少年和江灼之间。他听见江灼在身后厉喝,却固执地举起双手:“他是平民!你们不能——”
枪声骤停,皮卡车的引擎发出垂死的轰鸣。三个蒙面人从沙丘后现身,最前面的男人戴着美式战术头盔,手持改造过的AK步枪,枪管上的消音器闪着幽光。
“放下相机,战地记者先生。”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或者你想试试被子弹打穿储存卡的感觉?”
温简的手指僵在快门上,能感觉到江灼的气息喷在后颈。他离得很近,体温透过作训服渗进来,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别怕,我来处理。”
变故陡生。少年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捡起滚落的枪托,朝着离他最近的蒙面人猛扑过去。枪声、惨叫声、金属撞击声响彻营地,江灼猛地将温简拉进怀里,顺势滚向沙袋掩体。温简的相机摔在沙地上,取景器裂开道细纹,他却盯着江灼的后脑——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顺着作战服领口往下渗。
“坚持住。”江灼咬着牙,单手换弹匣,另一只手将他牢牢护在身下。温简摸到他后背的冷汗,喉咙突然发紧:“你受伤了……”
“闭嘴。”江灼低喝,□□再次喷出火舌。温简看到他脖颈绷紧的青筋,喉结随着射击动作滚动,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却仍像座山似的挡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渐渐稀疏。对讲机里传来队友的呼喊:“‘晨光’维和安全部队,敌人已被击退!重复,敌人已被击退!”
温简的手腕被江灼轻轻掰开,他抽走他攥得发白的掌心,从沙地里捡起相机,指尖拂过裂痕时眉头微蹙:“还能用吗?”
“镜头有点花,但存储卡没坏。”温简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那些孩子呢?阿里……”
江灼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染上罕见的柔软:“在安全屋,班长正哄他们吃压缩饼干。”他低头看向她沾满沙土的镜头盖,忽然笑了,“第一次见你这么慌张。”
温简抬眼瞪他,却撞进他含笑的眼尾纹。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满是弹孔的帐篷上。他忽然觉得,这荒芜的沙漠里,或许真的有个看不见的“家”,藏在□□枪管的余温里,藏在他后背的血迹中,藏在那些被硝烟熏黑的孩子的笑声里。
夜色降临时,难民营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温简蹲在黑板前,用粉笔重新写下那个“家”字,最后一捺故意拖得很长。阿里捧着半块压缩饼干凑过来,鼻尖沾着灰:“温哥哥,这个字为什么要点三个点?”
温简的指尖悬在半空,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江灼握着他的手,带着粉笔在三个点旁添了几笔,原本的“家”字变成了棵歪歪扭扭的树,根系深深扎进土里。
“因为家是由很多人组成的。”江灼的声音混着晚风,“就像树有根,草有茎,我们……”他忽然停顿,转头看向远处巡逻的蓝盔士兵,夜色模糊了他的眼神,“都需要彼此。”
温简的心跳漏了一拍,镜头盖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他看到月光落在他肩头的血渍上,泛着冷冽的光,却仍固执地举着相机,对着那棵歪扭的树按下快门。快门声轻得像片羽毛,却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沙漠里的胡杨,根缠着根,便已经是永恒。
炮弹在三百米外的难民营炸开时,江灼正带着小队在断墙后阻击黑礁集团的机枪阵地。硝烟裹挟着碎石扑在防弹衣上,他眯起眼,瞄准镜里闪过顶楼闪烁的红点——狙击手锁定了医疗组方向。
“医疗组左移十米!”通讯器里的指令被枪声碾得支离破碎。江灼没犹豫,翻身滚进修道院门廊,步枪迅速上膛。子弹打穿门框木屑的瞬间,他看清那个抱着孩子摔倒的母亲,孩子的哭声像把刀扎进耳膜。维和兵的准则里,“守护”是刻进骨血的,他猛地扑过去,将母子俩拽进阴影里,自己则对着狙击方向连开三枪——弹壳坠地时,红点消失了。
但战火没给人喘息的空隙。左侧小巷突然腾起火球,IED的冲击波把江灼掀得踉跄,他本能地用后背撞向身后的战友,碎石和玻璃碴划过手臂,鲜血顷刻浸透作训服。“队长!东南侧遭袭!”他咬着牙汇报,余光瞥见医疗组正推着担架往坍塌的商场废墟跑,那里是平民撤离的唯一通道。
硝烟里,温简的镜头始终追着江灼。看到他扑向母子的瞬间,相机的快门声都乱了节奏;IED爆炸的火光映亮他绷紧的脊背时,温简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疯了似的冲过去,全然不顾还在冒烟的弹片,一把推开挡路的医疗兵:“江灼!”
江灼正扶着受伤的战友后撤,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却第一时间反手把温简护在身后。子弹擦过他肩头的防弹衣,火星溅在他侧脸,疼得他闷哼,却还死死攥着温简的手腕:“别过来…危险!”温简额角的汗混着硝烟,声音发颤却坚定:“你都替别人挡枪了,现在轮到我护你。”
他扯下采访时系的羊毛围巾(早被战火烤得发硬),狠狠按在江灼左臂的伤口上。鲜血把布料洇成深红,温简的手掌都在抖,却强迫自己回忆急救课的内容:“止血带…快给我!”医疗兵递来的装备被他三两下缠紧,指尖碰到江灼冰凉的皮肤时,才惊觉自己在发抖。
“傻子。”江灼靠在断墙上,额头的汗珠滚进眼角,“规则允许自卫性开火,但你…没必要冒险。”温简瞪他:“你说得轻巧!刚才要是我晚一步,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扛着流弹送平民?”话出口才惊觉语气里的急切,耳尖悄悄红了。
远处“晨光”维和安全部队的装甲车轰鸣着碾过瓦砾,黑礁集团的火力渐渐稀疏。江灼被队友搀扶着往后方撤,温简一步不离,相机的背带勒得肩膀生疼,他却死死攥着,仿佛那是锚点。野战医院的帐篷里,军医给江灼清创时,他盯着那道翻卷的血肉,喉结滚动:“疼吗?”
江灼半抬着眼,瞧见温简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突然笑了:“疼。但比不过你冲过来时,我心跳得厉害。”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简腕骨,“刚才你按在我伤口上的力道…比止血带还狠。”
夕阳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给两人的影子镀上暖光。温简别过脸,声音发涩:“我以为…你要死了。”江灼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还没包扎的纱布上:“现在呢?还觉得我要死了?”
温简没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帐篷外,最后的枪声消散在暮色里,而他们的心跳,还在为彼此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