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开》殷彼若

6、第 6 章

　　一见钟情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就像海市蜃楼，金壁辉煌的殿宇楼台之下，不过是枯骨堆积成的万里黄沙。曾经年少，也曾不知前愄的追逐过这种幻像，当那些风化成灰的枯骨夹着“呜呜”的风声诉说着恐怖的真实，美好的镜像便碎成了一地伤心欲绝的玻璃，泛着七彩的阳光，讽刺着年少的轻狂。

　　左夜月也是从那个倾心于一见钟情的梦幻般的年纪过来的，只是，时间久了，知道了那不过是一场不可能长久的镜花水月，散场过后只是徒留一地悲伤罢了，便不再对一见钟情这种事抱有什么幻想。与一见钟情相比，她更倾心于日久生情。都说日久方能见人心，也许不会有绝对的了解，就算当时了解，也不能保证一永远不变，但是，若了解这个大前提都不存在，两个人只凭一种不牢靠的感觉维系一生，这样的梦，在醒来之后，会是多么的痛不欲生啊！只有以大前提的融合下，才能有两个人长相斯守的可能性。必竟现在不是旧社会，两个人被硬性的绑到一起便一辈子也不能分开。随着离婚手续的简化，这种大前提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当隔壁的一九二零号房间的中野先生无意中偶遇左夜月并对其大献殷勤后，左夜月并没有展现出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时应产生的惊喜，反到是淡淡的，不动声色的考察着这个含义广泛的大前提。不过，据她不到一天的考察来看，中野这个人，有点烦。

　　在玩了一天之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在都叫嚣着酸痛和疲惫的时候，被关在电梯里，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回忆，尤其是这电梯里，还有一位看见她就如狗狗看见肉骨头；苍蝇看见有缝的鸡蛋一般的中野先生，左夜月顿觉无语问苍天，仰角四十五度微笑着悲伤的泪流满面。在来日本前，老妈叫她拜拜神保佑她万事顺遂，她烦闲就没拜，现在看来，她错了，她真的错了。老妈让她拜的是哪路大神来着？回国第一件事，不，出电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老妈，让她替自己多烧点纸钱！大神啊，就算她当初没有给您老人家上香，也用不着这么整她吧！她的亲娘可是给您烧了下辈子都够用的纸钱了。看中野那个猥琐的眼神，都冒绿光了，明显的不怀好意，天啊，难道说，在这个凄冷的夜晚，在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异国他乡，她要失节于一个日本色狼不成。越这么想，心里越是忐忑不安，不动声色的向着边上蹭蹭，尽量离中野远一点，再远一点。明明已经通过应急电话报修了，为什么检修的人还没来？

　　“左小姐，请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中野的话还没说完，本来还平稳的电梯突然急烈的摇晃起来，随着摇晃，电梯内的灯光忽闪了几下，“啪”的一声灭掉了，电梯内立即漆黑一片。是地震，左夜月反应过来立刻在角落的位置抱着头蹲了下来，她已经气得想要骂娘了，靠，中野你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自己怎么就撞上这么悲催的事了，难道说，今天就是她的死期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不成？没想到她的一生最的的结局竟然是会死在异国他乡，她为自己设想过很多种死法，偏偏就没有想到这一种。奶奶的，这都叫什么事啊？要是能平安回国，一定要好好拜拜神，各路大神都要拜到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好在，只是摇晃了几下，并没有发生塌方，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应该不严重。日本是个多地震国家，为了抵抗地震，房屋都建造得特别牢固，这种级别不高的地震，一般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左夜月暗自松了口气，但却依然不敢大意，生怕再来个余震什么的。蹲在角落里，只能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暗自祈祷，也不管是耶苏还是如来，反正能叫得上名号来的各路神佛都人拜了个遍。不管哪位大神管着日本这一片，可怜她这个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蒙四不拐骗的在社会主义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大好青年吧，千万别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啊！她上有高堂下有表侄表外甥，还有一部分稿费没收到，上个月买的股票还没出手，就连份遗书都没来的及写，后事还没安排妥当啊！

　　左夜月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一边的中野此时还没忘记旁边还有个左夜月，不停的安慰着左夜月不要担心，这种事是正常的。先头情况混乱，再加上中野的语速很快，左夜月的日语又不是很好，也就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现在缓过神来，听了中野的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这是正常的”？老娘是央央大国的福地上长大的五好青年，长这么大还没遇上过地震呢，一来日本就遇上这种事，这还叫正常？那岂不是在中国的平静日子都成了不正常的了。于是，对中野的印象又降了一档，同时打上了不会说话的标签。

　　“闭嘴！”左夜月只觉得自己的五官都在进行战略转移，这个中野，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比更年期的大婶还能唠叨，从地震开始到现在，都快半个小时了，他那种啰哩啰嗦的嘴就没停下来过。真想不通，这人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左夜月气得直“哼哼”，人生最倒霉的不是刚出国门就被困在电梯里并且悲催的遇上了地震，人生中更悲催的是刚出国门就被困在电梯里遇上了地震，还有一个话唠困在了一起。“中野先生，请你保持安静，OK？我觉得我们应该停止一切不必要的活动以保持体力，包括说话。”左夜月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自己磨牙的声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狰狞，不然，中野不会在对上她的眼神时像见了鬼似的瑟缩一下。不过，现在左夜月没那个心情去研究中野的感受，现在，要赶快想办法出去才是正经。中野基本上指望不上，这人从事故开始到现在，除了说了一堆的废话之外，一点有建设性的提议都没说出来。

　　手机信号很微弱，但聊胜于无，试着拨打酒店前台的电话，打不通。电梯内的应急电话似乎也出了故障，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形像不形像的问题了，左夜月气得直骂娘，不停的拨打手机，期望能打通电话求救。手机本来是充满电的，结果，一通按下来，只剩一半还不到的电量，还是没打通。左夜月沮丧的把手机扔到一边，也不敢在打了，现在没有信号，打了也纯粹是浪费电，不如先放着，有钢也得使到刃上。中野滴溜溜的转着眼睛，刚想要说什么，结果被左夜月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左夜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四周漆黑一片，只能靠着手机发出的那点萤绿的光免费视物。空气里安静的仿佛在静待一根针的落下，沉重、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时间拖得越久，左夜月的心里就越没底。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他们？难道，她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吗？

　　李孝利的《10 mimutes》突然响起，在这寂静得诡异的氛围中，强有力的音乐声让人听着格外惊心。但此时此刻，在左夜月听来，这简直是有如天籁的声音，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这道歌这么悦耳。可能是蹲得太久了，腿有些麻，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连蹦带爬的抓起了被她扔在一边的手机：“喂，你好！”左夜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与外界有了联系，就意味着会有人来救她，她会活下去。

　　“喂，夜月，我是许易泽，你现在在哪里？”许易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左夜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期然的落了下来。就算在生死关头，她都不曾慌乱过，可是，也许是见到了生的希望，一直绷紧的那根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这会，委屈、惊吓、后怕……一股脑的全都涌上了心头。

　　“许易泽，我、我被困在电梯里了，电梯里没有电，里面漆黑一片，我好害怕……”左夜月哽咽着，一边强自镇定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哭鼻子，可是，眼泪就要没了开关的水笼头，怎么也堵不住，直直的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你不要害怕，地震不是很严重，只是晃了几下而已，我现在就到你那边去！”许易泽说的很急，他离开中国已经很多年了，中文远没有日文说得流利，但和左夜月在一起时，为了照顾左夜月那实在不怎么地的日语，对话还是用中文的，可如今一着急，前半句还用中文，后半句不自觉的就自动转换成日文了。左夜月本来还是很冷静的，可一听到许易泽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就六神无主了，只能是应声罢了。

　　左夜月不敢关手机，她怕一关掉手机，就再也听不到许易泽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就会在这个漆黑狭小的电梯里活活困死，她害怕极了，一直不停的对着手机说话，至于都说了些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许易泽在电话的那一头，似乎是感应到了左夜月的恐惧一般，也同样不停的说着笑话，转移左夜月的注意力。左夜月的手机快没电了，不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左夜月又害怕起来，不能让许易泽的声音消失，不能！她要活下去，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一眼瞥见好半天没出声的中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左夜月还是见着这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呢！此时却一个大步上前，拽住中野的领子：“把手机借给我！快点！”嘴上说借，可语气却是一点借的意思都没有，说是抢还差不多。中野哭丧着脸，仿佛见发女土匪一般，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左夜月。左夜月接过手机也不管中野了，赶忙用中野的手机拨通了许易泽的电话。

　　在这小小的到处都是黑暗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一般。左夜月感觉不到时间的行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先是一声闷响，电梯里的灯刷的亮了起来，明亮的光线让在处于黑暗中的眼睛十分不适合，紧接着，电梯猛的向下一沉，没一会，便停在了下一层。电梯门向左右一分，左夜月还拿着手机，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她很快就看到了站在电梯前，同样拿着手机的许易泽。

　　许易泽放下手机，脸上是看得出的疲惫，但还是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太好了，你没事吧！”许易泽的声线本就是很低沉悦耳的，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左夜月的心里格外温暖，也不管自己哭花的一张脸，冲出电梯外，抱着许易泽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短短的几个小时，却差一点两逝为人，她再也不来日本，再了不坐电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