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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载遇归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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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甲板而下,方袁带着两人穿过窄小的舱门,穿过员工通道。
“实不相瞒,我的家境不好,这些年都会在修炼之余找些快捷又赚灵石的伙计。
前几年开始,我就在巨岭艨艟上当船员,这样又能不花钱到四处游历又能赚点灵石。”
方袁如今已经能平和地谈起曾令自己自卑的家境,眼中光彩清澈,不见往日偏执。修士真正的修行就是修心。不得不说,他的师尊把他教得极好。
林灼渊不由得细想他从前的模样,发现竟然已经记不得了。果然人改变了就会在他人心里留下新的记忆,然后不知不觉就覆盖掉了旧的记忆。
“待会儿见到其他船员,切记莫要透露你们是蹭船的,就一口咬定是临时工知道吗?”
“师弟放心!”二人齐声答应,乖乖跟着他进入一道小门。
换上船员服饰后,方袁引他们穿过忙碌的过道。
他握着的门把手旋转,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弥漫,正在颠勺的大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忙活去了。
“这里是伙食供应室,你们就在这洗洗菜端端盘子,等到了东山就悄悄下船吧。”他压低声音嘱咐道。
两人应下,也知道是钻了空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了。
广播声传入供应室内,播音腔的女子声音传遍整个艨艟:“各位旅客,御剑不脱鞋,脱鞋不御剑,文明御剑,文明修仙。”
江佐年把一颗菜抱在怀里,听了这标语觉得新奇:“怎么会插播这样的广播?”
林灼渊:“自从我们上次在甲板上打群架之后出来的新规定。据称是为提升众人涵养。”
“……”江佐年听了沉默,俯身继续洗菜。
此时,两个长相俊美人高马大的年轻小伙子,缩在小马扎里挽着袖子低着头,手上不停挑着菜叶子。一式蓝白制服穿在他们身上,竟显出几分清飒。
路过的年轻小厨娘起初只是偷瞧两眼,再经时却几乎驻足,双双把头凑在一起偷笑。
林灼渊起身换洗菜水,抬头正好看见了。也不知她们在笑什么,还以为是自己洗菜洗的姿势不对,只能礼貌性对她们笑着点点头。
谁知她们笑得更欢了,互相推搡着红了脸跑掉了。
“哼哼,招蜂引蝶!”江佐年歪着头,翘起兰花指控诉。
“少胡说八道。”林灼渊疑惑他何出此言,手上的活不停,坐下时给了他一脚,“我一个男人,哪有你这么用词的?”
江佐年:“你不喜欢人家,干嘛还对人家笑的那么好看!”
“我没有!”林灼渊恼得给他一拳:你这家伙!休得毁我清白!
“哎呦!”江佐年假装吃痛,把洗好的菜扔进他的水盆里,溅了林灼渊一裤腿的水。
“喂!那两个洗菜的!”
主厨粗犷的声音吓得二人一颤。
他们心虚得齐刷刷转头看着肌肉暴起的中年光头男人。男人板着脸,见他俩这副贼溜溜的模样,幻视了家里养的干了坏事的小狗。
最后还是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长的倒是周正,尽在我这里影响小细娘们干活!都过来推车,把这些菜端到指挥室去!”
“对不起啊叔,我们第一次来当临时工。”林灼渊见他并非刻板之人,推起餐车大胆请教,“请问指挥室怎么走?”
“升降台上去第二层左拐,跟着标识牌走就是。”
以往两人都是以客人的方式进入巨岭艨艟的,如今身份不同,倒是有些新奇。俩人也没想到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去见艨艟的指挥人,推着车站在升降台上还有些兴奋。
江佐年盯着餐车,砸吧着嘴巴说:“哎,我们当年咋没吃上这么好的菜?”
林灼渊:“问得好,回去便替你问问你堂哥。”
“别别别别……”他连忙摆手。林灼渊接过扶稳餐车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能拥有它的指挥权。”
江佐年:“许是南山哪位富庶长老吧?”
二人交谈间,脑中已浮现一位大腹便便、面相雍容的中年修士,或如方才主厨那般,于指挥室中运筹帷幄的景象。
舱内导视标识分明,二人推车至指挥室门前。
“叩叩叩”。
林灼渊抬起手敲门:“您好,餐车到了!”
修士灵敏的耳朵听到指挥室内有椅子挪动的摩擦声。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熟悉的脑袋从指挥室探出。
一时间,三人,六眼,交汇在一起。
两人脑中老头子的形象“嘎嘣”碎了。
来人笑着开口:
“嗨……好久不见啊!林师弟,小江老板。”
……
“就不用留了吧,我俩还得下去洗菜。”两人捧着茶杯,拘谨地坐在指挥室里。
林灼渊前些年和江佐年在秘境历练时偶遇了马三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就是丹青道少主。
而江佐年正好想办个仙界报刊,正愁没人定期给报刊画插画呢。林灼渊就把马三千介绍给了他。
两人相见如故,一拍即合。
丹青道出人,江家出力。当场就把这事儿办了!
不管是生意上的往来还是宗门之间的交集,三人都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但他俩怎会想到指挥室里的人是她呢?
江佐年绝不出卖刚认的好师弟,一口咬定道:“其实我们俩是临时工,来体验一下船员的生活。”
“少给我来这套。”马三千心里也门儿清,这些年多的是没抢到船票装临时工的。大家心知肚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马三千故意逗他们:“临时工里哪有你俩的名字?”
“哎……”眼见瞒不过,林灼渊不好意思地说道:“既是非正规登船,怎好白占舱位却不做事。”他们绞尽脑汁也料不到指挥者竟是她。
虽说马三千是旧友,但她终究只是代掌艨艟指挥之权。二人皆不愿既不出资,又不劳作,反在指挥室中坐享其成。
那才是真的吃软饭小白脸!
“算了,你们自有主张便好。”马三千也无意介绍她与巨岭艨艟主人的渊源,不再逗他俩。
若仅身为指挥员,她确不好破例……所幸她不止于此。
于是身为朋友,她对二人邀请一番:“下次你们想登船,我还是指挥员的话就不用去抢船票了,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我留几张,然后让人把票给你们送来。”
三人叙旧了片刻,林灼渊和江佐年就回到了伙食供应室接着干活抵船票了。船舱里没有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马三千的声音响遍船舱:
“各位修士,巨岭艨艟前方抵达:东山。
下船的修士请您请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船准备。我代表全体乘务人员感谢您对南山航班的支持。”
语毕,两个坐在小马扎里没日没夜洗菜洗盘子的打工青年眼里瞬间有了光!
直起腰来时骨头咔咔作响。
下班了!
啊不,是回家了!
趁着密集的人员流动,两人悄悄换上之前那套衣服,混在人群里准备下船。
马三千坐于指挥室,静观监控画面。人群熙攘中,林灼渊似有所感,抬眼与屏幕后的她遥相对视。
她也目送二人离开,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道:“青丘见。”
……
为了赶时间尽快回宗,林灼渊和江佐年选择从小道上山,经过密林直接御剑飞上陡峭的山坡。
两人将弟子的腰牌戴了起来,这样就不会被宗门大阵当场外人禁止入内了。
御剑飞行一息百里,洛仙宗的山头已经清晰。林灼渊忽然听见耳边有叽叽喳喳的狐狸叫声。
“你听到了吗?”他御剑滞空,“我怎么感觉我师姐在叫?”
“野狐狸的声音吧,你师姐知道你把她说话和野狐狸相提并论,不得抽你?”
“真的有,你仔细听!”
江佐年凝神静气,还真听到了像是风声的叫声。“啾命——”江佐年一惊,以为是自己听叉了,刚想去问林灼渊,结果身旁这人二话不说冲去了密林之中!
密林中,树叶层层交叠,阳光穿不透树叶的遮挡。循着血迹,林灼渊穿梭在铺了厚厚一层的枯叶的林中。三只伤痕累累的白狐被一只赤金虎逼退到山的断层处。
林灼渊认出狐狸耳朵上闪烁的金器是青丘的图腾。
当即出手,一剑破空刺向赤金虎!
赤金虎感受到风声耳朵一转,终是不备,虎啸响彻密林,剑最终刺入赤金虎的后腿。
江佐年慢一步赶到。
赤金虎已然发怒,林灼渊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向江佐年喊到:“带他们走!我稍后回宗。”
江佐年也没有废话,一把抱起三只小狐狸就往宗门飞。根本没有回头看林灼渊。
区区一只赤金虎还不足为惧,他相信林灼渊一人就能解决。青丘宴在即,狐族小辈差点惨死洛仙宗密林。这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三只伤员拎去紫玉峰。
密林里的野兽原本就是防止有心之人溜进洛仙宗的,宗门并不会刻意管理它们。也不知道这三只年纪尚小的小狐妖是怎么误入此处的。
赤金虎在林灼渊的攻势下无心估计被带走的猎物。因为它如今就要把命留在此处了。
丧命前最后的挣扎,宽厚的利爪拍向林灼渊的脸。林灼渊侧身一挥斩下虎爪,一个寸步刺穿它的心脏。
鲜血四溅,它彻底没了气。
林灼渊毫无留恋地转身,随手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血,正欲离开。
他抬起脚的一瞬间,脊背忽然一阵发凉,他的心跳速度加快,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他的脖颈上拂过。
随后是飓风袭来!
是灵力攻击!
林灼渊心里一沉,不禁阴谋论了起来:不是野兽!莫非还有幕后帮手?
他来不及回头,不断地在脑海中构想应对方法。正要调整脚步时,却被脚下的尸体一绊,林灼渊心神悸动的一瞬露出破绽,心道不好!
黑影带着山间雪的微寒,风场从他身侧绕过。
本应是防备的场景,他却莫名感到熟悉。
林灼渊逆风转过头,发丝飘逸间,视线里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
脑海霎时空白,熟悉的气息裹挟而来,将他按向树干。
林灼渊的剑横在他的脖前,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男子骨节分明的温热手掌抚摸上林灼渊的侧脸。
他抹掉他脸上凶兽的血,语带笑意:
“小师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