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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四世同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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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侭昀刚才挑了个最简单的都填得磕磕绊绊,现在这混蛋居然说“不难”?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带着明显阴阳怪气的嘟囔:
“哦,很难吗?哦?很难吗?”
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
安池年低着头,似乎正专注地……把一块拆下来的压缩饼干包装纸叠成一个小方块?
“真不吃点?”
安池年似乎没在意他的怪腔怪调。
阮侭昀喉咙里梗了一下。
饿是真的饿,胃里火烧火燎。
但看着安池年那副样子,他没好气地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一甩手扭头就走,身影再次没入货架的阴影里。
没过两分钟,他又蹬蹬蹬地走回来了。
这回他手里抓着一本明显更厚、格子更复杂的数独本子,封面印着“地狱挑战”四个字,还滴着灰。
他二话不说,“啪”一声直接把这“挑战书”甩在安池年面前的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不是挺厉害吗?”
阮侭昀扬着下巴,帽檐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不信邪,“教。现在。”
安池年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地狱挑战”,又抬起头,漆黑的面罩玻璃对上阮侭昀帽檐下的阴影。
他没说话,但那姿态仿佛在无声询问:就这?
阮侭昀被他这个无声的“注视”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又蹦出三个字,试图找回场子:“那咋呢?” 语气又冲又别扭。
安池年:“……?”
头盔里发出一声像是被逗乐了的呼气声。
他没说话,只是认命似的微微摇头,然后真的捡起了地上的数独本子。
“来,坐着,看。”
安池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
阮侭昀顿了一秒,警惕地走过去,在离安池年一米多远的地方盘腿坐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本子。
安池年的动作快得惊人。
他根本没按常规思路一步步推理,手指在空白的格子上飞快地划过,仿佛能直接“看穿”那些数字间的联系。
他一边填,一边用那种懒洋洋的嗓音讲解着:
“这种变种,核心在角格和边心……看到没,这九宫格里,7和5锁死了第三行,所以这个位置只能是……9。”
笔尖唰唰唰,数字精准落下。
“然后看这个十字宫,被17宫格干扰了,但排除法……喏,这里剩1和4,结合左边这个区块,只能是1。”
他讲得跳跃又简洁,关键点却一针见血。
阮侭昀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眉头拧得死紧,努力跟上那近乎炫技的思维。
不到十分钟,那个足以让常人崩溃的扭曲数独,被安池年行云流水般地填满了。
他甚至顺手撕下旁边一个包装盒的硬纸板,潦草地写了几个步骤递过去,然后将笔记随意丢回阮侭昀那边:“拿去换吃的吧。下次……找个简单的练。”
阮侭昀:“……”
阮侭昀没吭声,抿着嘴,眼睛还盯着那本子,似乎在消化刚才的技巧。
火光在他帽檐下跳跃,映得他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过了一会儿,他默不作声地起身,从另一个货架拿了本“初级入门”,又坐回原地,掏出自己那支快没墨的笔,闷头写了起来。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安池年也没管他,自顾自地把最后两块压缩饼干放在火堆边上烤着,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点香气弥散开来。
他偶尔瞥一眼旁边那个缩成一团、跟数独格子较劲的倔强身影。
就在阮侭昀终于吭哧瘪肚地填满最后一个格子,那瓶写着“维C果饮”的饮料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脚边时,阮侭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弯了一下,又被强行压平。
“嗯,不错。”
阮侭昀没吭声。
安池年突然开口了:
“搭档。”他的声音隔着面罩,显得有点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阮侭昀笔尖一顿,没抬头,只是微微侧过脸,从帽檐下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你头上那个玩意儿,”安池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早点想办法处理了。带着它招摇过市,等于给自己挂了个‘欢迎来吃’的招牌。”
“……”
是我不想处理吗?凭什么你指手画脚?!
“坐着说话不腰疼……”阮侭昀几乎是本能地呛了回去,“你行你来。”
安池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
他缓缓地朝着阮侭昀这边伸出手掌。
“可以。” 他说,声音斩钉截铁。
“5个Ador。”
“……” 阮侭昀简直被气笑了。
这人!
信他?
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张嘴就要Ador的疯子?
可……万一呢?
万一真能解决这该死的羊角……他脑子里两个声音疯狂拉扯。
“我还能信你什么?”
可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阮侭昀的手指已经摸上了手腕处代表Ador的虚拟印记,意念在【支付】和【拒绝】之间疯狂摇摆。
“搭档,”
安池年那只手依旧稳稳地伸着,“教课要收钱,看病更要收钱。明码标价,稳赚不亏。我这个人,”
他顿了顿,头盔下的声音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可从不说谎。”
阮侭昀终于咬着牙,用意念操作,飞快地转了5个Ador过去。
[5 Ador 已支付至目标账户。]
提示音刚落,阮侭昀立刻压低声音,像怕对方反悔:“说清楚!怎么解除?怎么做?少一个字你就……”
“安静,听好。”
安池年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凝重。
“[涩欲]的信使,[色欲之果]阿乌尼斯。你现在,” 他点了点阮侭昀的额头,“你现在身上这玩意,就是祂的标记——[羊化]。”
“这对于那些游荡的、渴望污染的怪物来说……”
安池年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低笑,“……可是顶级的美味。”
“不过嘛,”安池年话锋一转,声音带着点玩味,“硬币都有两面。这玩意儿用好了,未必不是一种奖励。比如……”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重点!”阮侭昀不耐烦地打断。
“嘘——”
安池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面罩唇部的位置,“还不是时候。”
“喂,搭档。问你个事。”
阮侭昀皱着眉。
“能不能直接说?”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神明’存在吗?”
阮侭昀一愣。
神明?
那些频道里高高在上的Rev.?
还是那个在列车操控室给他通行证的女人?
他刚想开口讥讽几句,脚步声和刻意提高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这便利店跟鬼打墙似的……总算回来了!”简棠舟略显夸张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角落的寂静。
他和杜岚几人回来了,手里果然抱着不少水和食物,那个叫边淮的小姑娘安静地跟在后面,怀里还抱着几个罐头。
安池年瞬间收起了刚才所有的神秘和压迫感,身体放松靠回墙壁,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爽朗懒散,“哟,小家伙立大功了?”
齐晨远走在最后,脸色阴沉,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阮侭昀和安池年,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
他径直走向阮侭昀,似乎想说什么。
“你们继续聊,我休息一会。” 安池年见好就收。
说完,真就慢悠悠地拖着自己那条伤腿,挪进睡袋,又摸出一本新的数独册子,旁若无人地写了起来。
阮侭昀看着安池年切换的状态,表情瞬间垮下来,烦躁地看向走过来的齐晨远。
宁休言比齐晨远快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挤开齐晨远,将一个揉得皱巴巴的报纸碎片迅速塞进阮侭昀手里,飞快地说:“看这个,刚才在收银台后面发现的。”
阮侭昀展开报纸,借着火光,只见一行醒目的黑体标题:
【弘光区惊现连环“肉泥案”!受害者均被碾压成泥状,警方呼吁市民夜间减少外出!】
旁边还有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和一小段描述。
就在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这份报纸上时——
[伪装任务:调查“肉泥”真相已激活。]
[线索:近期频繁出现不明来源的肉泥状物质残留,据分析为人体组织。请找出凶手及作案动机。]
一直强撑着的边淮母亲终于崩溃了,捂着脸低低啜泣起来:“怎么会是这种任务……我们只是想活着……呜……”
边淮只是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哎呀姐,别哭了别哭了,”
简棠舟立刻凑过去,“哭花了脸多不好看!你看咱们这么多人呢,肯定能查清楚!”
他试图活跃气氛,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安池年那边。
阮侭昀听着那压抑的哭声,眉头紧锁。
他没看任何人,声音闷闷地从帽檐下传出:“……哭解决不了问题。”
说完就别过脸,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安池年那边。
“极速街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宁休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问出了关键问题。
“想知道?” 简棠舟立刻接过话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找回场子的得意,“那……” 他搓了搓手,目光飘向阮侭昀。
一记冰冷的眼刀瞬间剐了过来。
简棠舟头皮一麻,瞬间老实,笑容僵在脸上,干咳一声:“咳咳……那个……极速街道啊,每个频道都有。Rev.办的,娱乐大众嘛。”
他语速飞快,“就……看谁杀得多,活得久,跑得快。每次奖励都不一样。”
“有时候,会把各个频道最厉害的15个怪物聚一起玩……频道内部有积分榜,积分高的,好处不少。不过嘛……”
他耸耸肩,“主要目的,还是想被那些高高在上的Rev.老爷们多看一眼呗。”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齐晨远问着。
“我?”
简棠舟挺了挺胸脯,努力显出一点骄傲,
“我可是消息灵通!偶尔……偶尔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能捞点油水呢……” 声音在齐晨远审视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边淮和她母亲同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火堆方向靠。
阮侭昀抿了抿唇,站起身,将靠近火焰的最好位置让了出来。
阮侭昀靠在货架上,根本没听清简棠舟后面说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安池年身上。
安池年靠在睡袋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屈着架着数独本子,姿态放松又专注。
就在阮侭昀思绪飘忽的当口,安池年忽然合上本子,撑着身下的睡袋,用那条好腿和手臂的力量利落地站了起来。
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两根长短粗细刚刚好的金属拖把,当成拐杖杵在了腋下。
那个绿色的睡袋静静摊在那里,旁边还摞着另外几个颜色各异的崭新睡袋!
“安池年?” 他脱口问道。
这人要去哪?
“嗯。”
安池年目光扫过挤在火堆旁取暖、脸色发青的边淮母女,又落到宁休言等人身上,
“那个,小白脸,”他下巴朝简棠舟扬了扬,“还有这位大哥,”指的是王本德,“跟我走一趟,逛逛这黑店后头。”
阮侭昀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我也去。”
“你?”
安池年头盔转向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这招牌够亮的了,后面黑,省得又招点大家伙来。而且……”
他顿了顿,“数独写挺好,再接再厉?”
“我要去。”阮侭昀重复了一遍,声音更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安池年似乎叹了一口气。
“行吧。”
他妥协般地耸耸肩,金属拖把轻轻点了点地面,
“壮实的兄弟留下看着火和她们娘俩。”
他目光示意王本德,“小白脸,加上你这位‘非要去’的搭档,”
他点了点简棠舟和阮侭昀,“跟我来。”
三人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拄着拖把杆拐杖的安池年打头,步伐稳健得不像个左腿粉碎性骨折的人;一脸不情愿又不敢反抗的简棠舟缩在中间;冷着脸、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阮侭昀殿后。
两根拐杖在安池年手里用得无比娴熟,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行走如风,很快就把阮侭昀和简棠舟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简棠舟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一边忍不住小声嘟囔:“喂……大佬,我们到底要去哪看什么线索啊?神神秘秘的……” 他的目光在歪斜的货架上乱瞟。
“爱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吗?” 安池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停在一个堆放空纸箱的区域,正抬头看着天花板角落。
“嗯?” 阮侭昀下意识地发问。
“不得不看啊,” 简棠舟没好气地接口,也顺着安池年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黑乎乎的蜘蛛网。
“意思就是,”
安池年手中的拐杖指向天花板上一个被灰尘覆盖的金属拉环,
“该当侦探了。”
“这种小任务,不是玩命互砍,就是解密抓鬼对抗。”
“进来时多观察,”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拐杖”往旁边一丢,伸手抓住那扶手,腰腹核心力量爆发,在简棠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竟单凭手臂和一条腿的力量,硬生生把自己拉了上去!
咔啦——嘎吱——!
拉环连接的,竟是一道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铁质伸缩爬梯!
被他硬生生整个拽了下来!梯子末端重重砸在地上,露出上方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入口——一个隐秘的阁楼!
他整个人挂在半空,朝着下面的两人晃荡了一下缠着钢板和绷带的左腿:“谁上来?”
“不是吧大哥!你当自己是壁虎吗?”简棠舟快崩溃了,“你带我们来就为了当苦力爬梯子?”
阮侭昀脸色也变了。他看着安池年那悬空的身子和勒进皮肉的钢板绷带,只觉得头皮发麻。
“下来。” 阮侭昀一步上前,直接伸手抓住了安池年悬空的小腿裤脚,往下拽。
安池年吊在半空,疑惑地低头。
“不然我多带人过来干嘛?”安池年还有闲心反问,“找线索啊。你们不上,难道指望我这个残废爬上去翻?”
“下来!”
阮侭昀加重了力道,又往下拽着。
安池年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扶手,借着力道稳稳落地。
阮侭昀二话不说,活动了下手腕,抓住扶手,三两下就攀了上去。
简棠舟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爬。
安池年最后一个爬上来,动作明显慢了些,呼吸有些重。
他打开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刺出一条通道。
安池年用拐杖拨开厚厚的蛛网和尘土,示意阮侭昀:“搭档,帮个忙?”
阮侭昀皱眉,还是和简棠舟合力,费劲地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防腐剂的恶臭扑面而来!
手电光下,箱子里赫然堆满了被厚厚的、半透明的保鲜袋层层包裹的“东西”——那形状,分明是被强力碾压过、失去了骨骼支撑的人体!
如同超市冷藏柜里的肉馅!
塑料袋外面还贴着模糊的标签。
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旧报纸混在尸体之间。
阮侭昀忍着恶心捡起来,手电光下,报纸残缺的角落里,一张模糊的班级合影下,印着几行小字:【弘光小学三年级二班集体照】,
旁边还印着一个名字:【刘怜之】。一个印着“弘光小学”的塑料校牌半埋在旁边的尸袋里。
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的缝隙吹了进来,在死寂的阁楼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种毛骨悚然的触感,轻微地拂过阮侭昀的后颈。
他猛地抬头!
手电光柱向上移动——
一张倒垂下来的、惨白肿胀的、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女人的脸!
她的头发如同枯败的水草般垂落下来,发梢几乎要碰到阮侭昀的额头!
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正死死地、怨毒地瞪着他!
“跑——!”安池年喊着。
阮侭昀心脏骤停,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朝着入口扑去!
安池年反应更快,用手电筒猛地往后一甩,砸向那张惨白的脸,同时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简棠舟后领,用力向后一拽!
根本顾不上那条伤腿,几乎是连跳带滚地扑向入口:“跳下去!快!”
三人从狭窄的阁楼入口连滚带爬地摔落下来!
落地声和痛呼声混杂在一起。
他们刚刚踉跄着从地面爬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了所有衣物,直达骨髓!
便利店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墙壁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刚才还噼啪作响的火堆猛烈摇曳了几下,骤然缩小了一大圈,火光变得幽蓝而微弱!
[警告!‘寒夜’已降临!请迅速寻找保暖庇护所!需‘睡袋’方可抵御!]
[倒计时:00:05:00]
阮侭昀被冻得一个激灵,牙齿都在打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安池年刚才休息的那个角落。
而此时,那个拄着拐杖、刚刚逃出生天的家伙,正慢悠悠地、一瘸一拐地拖着他那条伤腿,走回到他那个温暖的睡袋堆旁。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随意地拍了拍一个蓬松厚实的睡袋卷,发出沉闷的响声。
火光跳跃中,他能看到睡袋侧面浮现出的系统标识:
[拥有者:安池年。数目:9]
安池年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睡袋堆上,头盔转向惊魂未定的众人,面罩玻璃上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和众人惨白的脸。
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慵懒,却又充满了资本主义的气味:
“一个15Ador,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