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太平间》云流木音

11、迷路

　　电梯门口一如既往挤满了匆匆忙忙的人群，尤思掉头就走了，她不准备再重演一次昨日的那般拥挤了。
　　楼层不算高，她准备爬下去。

　　尤思拉开沉重的防火门，浓郁的烟味侵扰着她的鼻腔。
　　她尽可能加快脚步，逃离这呛人的狭窄空间。
　　“小姑娘？”那一堆抽烟者中一个人突然喊住了她。
　　那个声音很熟悉。

　　尤思用余光扫了一眼声音的来源，是昨日在食堂碰到的那个指教她的男人。
　　她不想理睬他，迅速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将步子跨得更大。

　　“哎？小姑娘，怎么还装不认识呢？”
　　男人见尤思这般，倒也不罢休，冲着她又追问了句。
　　她继续保持着沉默，转过楼梯口，很快来到了下一层楼，男人没有追上来。

　　尤思舒了一口气，这里的怪人还是太多了，下次她不会再走这一侧的楼梯通道。

　　明明每层楼的平台处都张贴着“请勿吸烟”，然而这告示却像是个摆设，没有任何的威慑作用，从13楼一路爬到1楼，每一层楼是空气清新的，几乎每隔几层，都有制造黑色烟雾的违规者。

　　尤思推开一楼的门，这里的出口与电梯口不在一个地方，她找不到方向了。
　　她环顾着左右的走廊，最后以直觉向右转，向前走去。

　　就这样没有方向地走了许久，尤思还是没有找到食堂，一时间，她意识到自己大抵是走错路了。
　　身边经过的人匆匆忙忙，飞快的脚步声暗示着他们没有时间告诉她食堂的方向。
　　在以拐角处，她抬头看见了头顶的标识，上面有一栏写着“厨房”二字。

　　尤思嘴角微扬，看来她的直觉还是对的。
　　她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着，很快她来到了食堂的门口。
　　只是出乎意外，这并非她昨天前往的食堂，

　　食堂门口摆着“职工食堂”的标识，还有一个大喇叭挂在一旁，大声重复着，“此处为职工食堂，为院感要求，请外来人员前往营养食堂就餐。”
　　尤思左右为难，她不想再回去找食堂了，毕竟她个路痴，让她调转回头，她也未必能够立刻找到。
　　等到她找到的时候，食堂已经过了开门的时间，早关门了，那时候也没饭吃了。

　　“尤小姐？”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方徊从职工食堂走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尤思，略带责备。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身体不适合到处乱走。”
　　尤思解释道：“我找不到到食堂的路，今天爬楼梯下来的，然后就迷路了”

　　这次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完全是迷了路。

　　方徊扫了她一眼，无奈地开口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需要我带你去食堂吗？”

　　尤思按开手机，摇了头，“太迟了，我现在过去估计没有菜了。”
　　她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方医生，这边食堂还有饭菜吗？你能帮我在这打一份饭吗？钱我转给你。”

　　方徊的脸上浮现了为难的神色，他在纠结，纠结究竟应不应该同意这个没有任何危害的请求。
　　尤思连忙补充道，“方医生，您帮我打包就好了，我带回去吃。”

　　他斟酌片刻后，推开了职工食堂沉重的帘子，他并没有放下帘子，而是回头看向尤思。
　　尤思读懂了他的意思，连忙跟上了他的步伐，走进了职工食堂。

　　职工食堂很干净，也很安静，没有营养餐厅菜市场般的嘈杂。
　　方徊领着尤思一路走到打菜口，取了一个打饭盘子，尤思扫了一眼所剩不多的菜，看起来都很新鲜，她随便要了一个荤菜和一个素菜，正好凑成一个套餐。
　　食堂阿姨在机器中输入数字，8元。
　　方徊取出自己的职工卡，在机器上面轻轻一刷。

　　尤思端起餐盘，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
　　方徊准备离开了，她连忙叫住了他，“谢谢，我把钱转给你。”
　　他没有推辞，打开手机收款码，等待尤思完成一切操作后，叮嘱了一句，“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
　　“尤小姐，还是减少活动。”

　　尤思见他离开后，拿起筷子细细咀嚼这顿午饭。
　　头顶传来悠扬的钢琴声，职工食堂倒也是有情调，还会放音乐。
　　菜的味道虽然不算顶级，却比营养餐厅好了不知多少倍。

　　昨天那顿午饭让尤思觉得自己在吃食物残渣一般，价格还是职工食堂的两倍。
　　差别如此之大。

　　饱餐一顿后，尤思端起餐盘走向回收处。
　　此刻那个正在把餐盘放在回收车上的人，是马德世！

　　方徊再三叮嘱的话尤思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现在逃离这里更加重要。
　　她快步跟上马德世，他往什么地方走，她就跟着往哪里走，虽然在一个个拐角的周转之中，她已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马德世从一个门走出了医院大楼，尤思连忙跟了上去，等她走出来，这是一个小花园。
　　尤思环顾了一眼四周，马德世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没有了身影。
　　她便随意在这个小花园之中闲逛着，这里比她想象中的人多。

　　不少病人和家属横七竖八地躺在花坛的边缘上，就这么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几乎没有一条是空荡着的。

　　这里的时间像是被停滞了一样，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们不聊天，他们不说话，只是仰视着天空。
　　有的人面黄肌瘦，有的人愁容满面，有的人唉声叹气……

　　“喵～”一只花色流浪猫从石子路上轻踏而过，它的精气神甚至远远超过这群人。

　　尤思放慢脚步，跟在花猫的后面，它的每一步都很优雅，尾巴婉转着。
　　一步一步，花猫最终停在了木亭长廊的尽头，一个老奶奶推着轮椅移动了过来。
　　她满头银发，面容和谐，手中攥着一包猫粮。

　　尤思倚靠在了一旁的木栏杆上，留着一小段的距离，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老奶奶一眼就注意到了尤思，她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尤思，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走过来。
　　尤思很乖巧地走到了猫和老人的一旁，花猫注意到这个陌生人类的靠近，有些警惕地“喵”了一声。

　　老奶奶轻笑，伸手抚顺了花猫头顶那三色毛，“是客人，别担心。”
　　花猫又“喵”了一声，像是回应。
　　“真乖。”

　　“小姑娘，要喂她吗？”老奶奶将手中的猫粮递向尤思。
　　“可以吗？”尤思有点受宠若惊，她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她莫名地喜欢这些充满生机的生命，在第一眼看到花猫的身姿后，她便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它的脚步。

　　“当然可以啦。”老奶奶将猫粮往她的手里塞了塞。
　　“谢谢奶奶！”

　　阳光透过那些掉光叶子的花藤照射在他们彼此之间，花猫心满意足地将那些口粮一扫而空。
　　老奶奶鼓励道，“你可以试试摸摸她。”
　　尤思这才伸出另一只手，悬在了花猫的脖颈之上，在老奶奶充满笑意的眼眸中，她试探性地抚上了花猫。

　　在刚触及的那一瞬间，尤思的视网膜中闯入了一道白色的光，将她完全淹没。
　　她甚至觉得手冷得出奇，像是摸上了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块。

　　花猫很享受地打了一个滚，伴随着一声愉悦的“喵”。

　　“看来她很喜欢你呢。”老奶奶布满皱纹的面庞挤出一个笑。
　　“喵～”花猫应了一句，算是回应。

　　花猫并没有停留很久，在把猫粮一扫而空后，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尤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内心是空前的祥和。

　　“她常来，但从来都不贪吃，吃饱了，玩够了，就走了。”
　　老奶奶看向尤思，那双浑浊的眼球之中透着洞察的清澈，“谢谢你陪我这个老太喂猫啊。”
　　“该我谢谢您。”尤思连忙说道，“还有谢谢她。”
　　“小猫咪么，不会说谢谢，不过下次她再见到你的时候，肯定就认得你了。”

　　下次？尤思的心微微触动，在离开这所医院前，她还会来过这里多少次。

　　“好啦，我要回去了。”老奶奶拎起已经空了的猫粮袋子，两只手轻轻摇动起轮椅轮子。
　　尤思快速走上前，握住轮椅的把手，“奶奶，我来帮您吧。”
　　老奶奶倒也没有推托，只是乐呵呵道，“小姑娘，你真好，谢谢你啊。”
　　“没事的，奶奶，你在几楼呀，我推你上去。”尤思推得很稳，不快不慢，速度恰当。
　　“那真是麻烦你了啊，我在11楼。”

　　尤思发生一声惊叹，“哇，离我挺近的呢，我在13楼。”
　　“那中午可以找我一起喂猫呢，我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
　　老奶奶想起了什么，“哎呀，小姑娘，你这么年轻，怎么就住院了。”
　　尤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只能听医院的了。”

　　老奶奶一脸的惋惜，“这样啊……”
　　但她随即就仰起头，像个小孩子，冲尤思一笑，“没事的，年轻么，很快就会出院的。”

　　尤思的嘴角僵硬地扬起，算作回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不然处方单上又怎么会写着“放弃治疗”。

　　她就这么推着轮椅一路走进了医院大楼，她看向不熟悉的走廊，尴尬一笑，“奶奶，其实我不太认得路。”
　　老奶奶噗嗤一笑，“还是个小路痴，我告诉你怎么走。”她摆摆手，示意尤思凑过来。
　　尤思弯下腰，将耳朵凑近老奶奶。

　　“你记住一个原则就好了，找不到路的话，一直向前走。碰到拐弯处的话，一直向右走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