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苦瓜[过芙]》我捡到了鱼

3、第 3 章

　　杨过自己肚子的疼痛还没消，但看着身旁这小小一团蜷缩着、抖得不成样子的“弟弟”，心里那点因为麻烦而生的烦躁早就没了，只剩下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还有一丝笨拙的焦急。

　　这丫头才六岁，昨天还以为爹娘会来接她……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四下张望。忽然，他想起庙里墙角，自己给爹娘堆的那两个小土包。每次心里难受，没人可说的时候，他就在土包前坐一会儿，好像就没那么孤单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也许有用？

　　他碰了碰郭芙僵硬的手臂，声音放得很低，难得的没那么冲：“喂。”

　　郭芙没反应，依旧发抖。

　　杨过又碰了碰她：“跟我来，我们给你爹娘……也找个地方。”

　　郭芙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睛里有了点微弱的光。给她爹娘……找个地方？

　　杨过不等她回答，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再次确定没人后，就又拉着她，猫着腰，溜到铁枪庙深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里比外面更暗了，只有破窗透进一点天光。杨过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爹娘的土包前，在旁边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他用那半块锋利的瓦片开始挖土。土地挺硬，他身体受伤又虚弱，挖得很吃力，额头上很快见了汗。

　　郭芙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直到挖出了两个并排着的小坑，他才停下手，喘了口气，看向郭芙：“你之前摆的那两个石头呢？代表你爹娘的。”

　　郭芙愣愣地，在墙角摸索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在手心，石头冰凉。一块略大些，粗糙沉稳；一块圆润些，光滑温润。

　　杨过指了指那两个浅坑：“放进去吧。就当……就当是他们的地方了。在这里，有我爹娘……陪着。”他说得有些磕巴，不太习惯说这种听起来有点“酸”的话。

　　郭芙看着手心里的石头，又看看那两个小小的土坑，再看看旁边杨过爹娘那两个已然被荒草轻微覆盖的土包。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蹲下身，小脸严肃，郑重地将那块大一点的石头轻轻放入左边的坑里，小声说：“爹爹，睡这里。”又将那块圆润的石头放入右边的坑，“妈妈，睡这里。”

　　放好了，她却没立刻起身，看着那两块躺在土里的石头，肩膀又开始轻微地耸动。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平静了一些，但眼睛肿得像桃子。她转向杨过，鼻音浓重，带着孩子气的执拗认真：“要有牌位。像你爹娘那样。”

　　杨过应了一声，然后就拿起瓦片，开始将旁边的泥土推回去，盖住石头。他堆得很认真，尽量让两个小土包看起来整齐些，和他爹娘的差不多。堆好了，又去找来两块相对平整的木片和半截烧黑的木炭。他把木片和炭递给郭芙：“你自己写？还是我帮你？”

　　郭芙看了看炭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沮丧地摇了摇头。她认得一些字，但不会写，更别提在木片上刻了。

　　他想了想，对郭芙说：“我不太会写‘郭’字和‘黄’字。你说，刻个什么记号好？”

　　郭芙努力止住哽咽，看着那光秃秃的木牌，想了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爹爹的……刻雕，妈妈的……刻小红马。”

　　郭芙在一旁小声却坚定地要求，“我爹有大雕，白色的，很大很大，能带人飞。”
　　杨过手一抖，差点把木片划破。雕？还白色的，很大？他连鸡都画不像！他为难地看着郭芙红肿却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硬着头皮，用炭笔涂鸦般地画了一个有点像长了翅膀的大狗的图案，勉强在头部点了个尖嘴。

　　“……这是雕？”郭芙凑近看了看，小嘴瘪了瘪，显然很不满意，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画小红马。”郭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怀念和悲伤，“娘有匹小红马，跑得可快了……她常带我骑……”

　　马？杨过头皮发麻。他这辈子还没近距离看过马呢！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回想在街上看过的拉车驽马的样子，然后在木片上艰难地勾勒，一个不圆不方的身体，四根粗细不一的棍子当腿，头上两个三角形算是耳朵，后面添条歪扭的线当尾巴。

　　画完了，他自己都不忍直视。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画过最难看的“马”。

　　郭芙看着那个完全看不出是马的图案，眼眶又红了，但她拼命忍住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那粗糙的炭画，低声说：“……娘的小红马，最好看了。”

　　杨过默默地把两块画得惨不忍睹的木牌，分别插在两个小土包前。郭靖的“雕”歪斜，黄蓉的“马”仿佛随时会散架。

　　夜色渐浓，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能再耽搁了。

　　杨过拉起郭芙：“该走了。”

　　郭芙点点头，自己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挣扎着站起来。两人并排站在四个小土包前，两个属于杨康和穆念慈，两个新起的属于郭靖和黄蓉。破庙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的天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没有香烛，没有祭品。两个孩子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大人祭拜的模样，并排跪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

　　杨过双手合十，闭着眼，心里默默地说：“爹，娘，我们要走了。你们保佑我们。郭伯伯，郭伯母，”他顿了顿，生疏地加上，“你们也……保佑芙儿，保佑我们别被坏人找到。”

　　旁边，郭芙也学着他的样子，合着小手，紧紧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没有在心里默念，依旧是浓重的哭腔，她小声念叨：“爹，娘……芙儿要走了。这个丑丑的雕……还有这个歪歪的小红马，是芙儿和杨过给你们的。你们别生气……芙儿会听话，芙儿不哭了……芙儿跟杨过哥哥走……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说到最后，声音又哽咽起来，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了回去。

　　说完，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像模像样地对着四个土包，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杨过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那几块歪斜的木牌，然后紧紧握住郭芙冰凉的小手。郭芙另一只手，也用力回握着他，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走了，小福。让他们……好好睡觉吧。”杨过低声道。

　　“嗯。”

　　两个小小的身影，互相依偎着，转身，投入了庙外深浓的夜色和未卜的前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