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机器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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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从刚遇到霍国平，到现在遍体鳞伤地躺在破庙里休养，总共也才一天时间。
也只这一天，令我毕生难忘……
“上来。”
“我不。”
“上来。”
“我就不。”
“欠揍！”
“你敢！”
“你觉得我敢不敢？”段北弓着背脊拍自己肩膀，“快点，少磨蹭，小心老子一脚把你踹下山。”
我扭捏着趴上他的后背，环着他的脖子，两手不自然地交叠在一起。
段北右手勾着我的膝盖内侧往上托了托，这家伙兴许是因为常年练功的关系，手上尽是又糙又厚的老茧，摩得痒痒的，“不想勒死我就把手松开点，不想半道上摔下去就贴紧点。”
我翻了个白眼，枕在他肩膀上一颠一晃，被背着走了将近一路。来时坐的马车不知道路有多长，原来这鬼地方建在半山腰上，离山脚的东四甲子镇有近四五个小时的脚程，段北说以你现在这个的样子，滚下山大概也未必能赶上吃午饭。
他的左手垂荡着，血已经止了，可隐约还能看见翻出的暗褐色皮肉，我拿手捅捅他，“嗳，疼不？”
段北专注着赶路，想也没想就回我，话语里还有那么点不屑的意思，“这点小伤疼个屁。”
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爷不关心你了哼。
又走了段，听我没什么动静了，这家伙反过来问，“你怎么样？”
我半死不活地拉长着音节，“很不舒服……”
段北突然立住不动，侧过脑袋，神情很不自然的半边脸几乎要与我的大脸盘撞上，“你老实回答，别骗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又饿又冷，很不舒服。”
他挑了挑眉毛，倏地别过头去，话语里又重新带上了不屑，“吃货。”
我笑嘻嘻地接道，“民以食为天，”然后贴着他的肩膀，别过脑袋数两旁白绿相间的大树，数到快一百棵时很小声地嘟囔，“段北，其实我从来没骗过你。”
段北不应，过了好久好久轻言道，“师兄煮了粥，下山就能喝到了。”
不知道阁下还记不记得，第九节时我曾在霍国平的马车中暗自腹诽，只要是和段北宋廷南在一块，无论碰到多大麻烦，最倒霉的那个永远是我。
尼玛！我还以为宋师兄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呢，结果他刚被段北带下山时就转醒了。转醒也就算了，他还生龙活虎地在破庙里劈柴烧水煮粥等我们回去喝。最最可气的是，他们逃命的时候仍没忘了捎上那只竹篓子！
大爷的！我咽下热粥，愤怒地嚼着小咸菜。就算老子再怎么豁达乐观，也吞不下这口恶气。
察觉到我无形又强烈的怒火后，这二人一个殷勤地刷碟洗碗嘘长问短，一个手臂上缠了绷带倚着供桌闭目养神，但耳朵不时动着，一看就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说实话……要不是师兄替我挡了那一掌，我还真想一脚踹飞他的小篓子……为什么？因为我提出“师兄你为什么能这么快痊愈”这个问题后，他春风满面地告诉我，“师兄学过金钟罩。霍国平没了药引辅助，就是以十成功力打上来，我也能受住。但当时他调转方向去攻击你，实在太措手不及。我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就昏了过去……”
作为一个道士，降妖伏魔才是你的本职份内工作。可他偏偏还学会了治痔疮、说书、醉拳这类又杂又诡异的技能，现下他又爆出自己会金钟罩这个料子……我听完了呕出一口黑血，抽抽着倒地不起。
段北一声不吭地把我拽起来，额头上渗出不少汗，握着的掌心热热的，有股平和气流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令我胸腹内的痛麻舒缓了许多。
“那你呢？”即使早就明白若我换做他的立场，作法定也是一样，但实在是憋得难受要说出来，我的心里一阵酸涩，直勾勾地盯着他发问，“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在那？”
他同我对看着，还是不说话，汗珠滑落在地上，溅起的一些灰尘，像开出了朵朵卑微的小花。
宋廷南拉开段北的手，摇了摇头，“师弟，你的内伤还没好透，别再渡给大昌了，先歇会把药汁喝了。”
段北端起小碗，将那些烫到冒泡泡的灰色汁液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又开始闭目眼神，他的脸色有些差，又穿了显色的红衣服，衬得越发苍白。
我干笑着拍拍他的肩，“嗳，跟你开玩笑呢，别这么严肃嘛，你看我这不好好活着么？”
宋廷南把着我的脉象，眉头紧蹙，“大昌，你遇见了谁？”
我从怀里摸出面具，把碰到邵仁义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番，宋廷南听完神色大变，“此人从霍国平眼皮底下救走了你？当真？”
“真的，他应该还有个穿白衣服的同伴，当时我的腿已经动不了了，这人一吹笛子顷刻就变好。喏，师兄你瞧，我这匕首上的石子，也是他同伴干的。”
宋廷南接过匕首和面具，想了又想，看了再看，最后得出结论；从未在江湖上听过邵仁义这个名号。他转向段北，“师弟你可知晓？”
段北只顾眯着眼睛，接过那张面具直瞧，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它膈了我一路？”
我不好意思地把面具重塞回胸口，“膈着你了你咋不说。”
“我以为那是——”他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脸上飞过一道绯红，突然缄口不言，继续闭目养神。
向来正直的宋廷南也吃吃地笑出了声。
“段北你个表脸的臭流氓！下流！龌龊！我鄙视你！”
他哼哼了两声，索性躺下去背对着我假装睡觉。
大爷的！这货是从没……吧？哪家姑娘胸脯会硬的跟铁块一样！我嘬了一口宋廷南熬好的药汁，苦得脸皱成了漩涡形状，于是他又从竹篓子里掏出一包牛皮纸裹着的蜜饯递过来。
有时候我真怀疑宋师兄这竹篓子是不是连接着异次元空间，照理说容积不大啊，可他就是能一件件地把东西往外掏，从换洗衣物到书册秤杆，再从腌好的小咸菜到碗碟盘筷，这会又掏出一溜颜色尺码各异的葫芦并列成一排。
其实宋师兄是机器猫吧?这篓子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改装版百宝袋吧！我惊诧极了，目瞪口呆。
他捡了根稻草，拧开其中一只紫葫芦的塞子，在开口处划了左三圈右三圈，紫葫芦顷刻调成了振动模式，啵得冒出屡屡紫烟。虽然我的人生中已经接受过大风大浪的历练，但是身为一个女主角，在男一号男二号的面前势必要表现得娇弱一点才比较讨喜。
每次我衍生出这种觉悟的时候，总会物极必反，这次也不例外，娇弱的我被这紫烟吓得直接往后滚了一圈。尼玛，面对霍国平我也没横生出这么没出息的一面！丢死个人！
“大昌别怕，”宋廷南指着墙面叫我看，“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又一次惊诧极了，目瞪口呆。斑驳的墙面上投影出了我们三人和霍国平站在梁府门前的画面，从段北揪着我的脖领，一路看到了到段北把我踹翻在地，还有中厅里的舞姬大夫、我喝多时的暴力丑态、昏黑的小房间等等，放到正在受刑的云安时，画面忽然中断了，然后又重新聚成一团紫烟飘回了葫芦。
宋廷南拧紧盖子，“看明白了么？”
当然明白，怎么会不明白？这玩意我上学时看多了，老师一去阶梯教室就爱用它。
投影仪！！！！高清的！！！！！节能的！！！！！不插电也能播放！！！！！
太高级了，宋师兄涉足了道家少林医学这些领域后，还一脚踏上了高科技之路。
“她这么笨怎么会看明白，”装睡的残疾人段北肘子撑脑袋，侧卧在地上，“这是梁府管家的魂魄，让师兄锁进了影葫芦，你看到的是他在死前一天之内的所有记忆片段。”
我忽然很想冲去何楼山哭求他们的师傅也收我为徒。
“那为什么放到云安就断了呢？”一提起云安，我的心就抽抽得格外难受。
段北打了个哈欠，“因为我动手把他给宰了。”
我随手抓了把稻草往他身上丢，“那你为什么不救云安！？”
“那时她已经死了，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死后也有如此深的意念抵抗尸蛊发作，只为了跑来救你出去，”宋廷南又开了一只抖动得很厉害的蓝葫芦，蓝烟扑在墙上很快形成了一幕生孩子的场景，宋廷南捧着血淋淋的孩子和霍国平交谈着，忽然转向门外，像是同时听到了什么动静，接着二人就开始打斗了起来，“这是梁夫人的魂魄，她对孩子的执念太深，影葫芦里只纳进了这一段。”
我的目光投在了那只白色的葫芦上，其他葫芦都在不安分地抖动着，似要抢着诉说冤屈，只它一个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动也不动。
云安……
“我答应了黛玫的要求，用这些影葫芦换取你的解药，届时在武林大会上揭穿霍国平伪善的面目，”宋廷南把葫芦都收了起来，把白葫芦交给了我，“抱歉，大昌，师兄没能来得及救云姑娘，她的家乡在李子岗，我们沿途会经过那。”
我瘪着嘴把白葫芦收好，“谢谢师兄。”
他摸摸我的脑袋，“别哭，她听得到。”
一夜未睡再加上心伤肉伤种种殇的摧残，当宋廷南从神奇篓子里掏出毯子铺平在地上时，我已经没多少气力吐槽了。
吃饱睡足了找那老混球报仇去，我心情甚好，拍拍毯子对睡在稻草上的段北耍起了流氓，“嘿，少年，过来。”
丫连理都不带搭理一下。
于是我又对宋廷南拍了拍毯子，“师兄休息会？”
他正坐在庙门口晒着太阳补衣服，听到我的召唤，嘴里还叼着两根粗棉线，指了指脚下，“不睡，等会得给你衲只鞋出来。”
师兄技能栏里又增加了一项缝纫。
我抱着毯子滚来滚去，被段北一掌擒住了不安分的大头，“快睡觉，”他说着，和衣卧在一旁，指腹按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拉着那只手枕在头底下，转过去与他面对面，段北眼睛里的倦意快要溢出来了，整个人懒洋洋的，没有了平时里的凌厉和凶巴巴，美得让我屏住了呼吸，痴痴傻傻地凝视着。这样多好看啊，再笑一笑，再笑一笑应该就更好看了。
段北笑了。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轻声叹息，“没病吧你？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劲，不累么？快睡觉，听到没有。”
我这个耍流氓的在关键时刻孬了，抓着毯子一下盖住了脸，抖如筛糠，胡言乱语，“喳，诺，得令，遵旨，小的这就睡，立刻，马上。”
可真当我快睡着时，这家伙却不安分了，先是戳戳我的背脊，然后又拽拽我的头发，接着摇摇我的手臂，一连问了五六次“睡了没有睡了没有”。
我倒是真想起来胖揍他一顿的，可是困得使不出力气，连回嘴的力也懒得出。
“喂，朱大昌，”反复确认完毕我已经睡着后，段北抽回那只被枕着的手，头抵着我的后背，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梁府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机器猫
，还差 